在诅咒世界的毁灭、兆示大地的沉沦方面,玛格丽特·杜拉斯从不吝惜笔墨,人们不仅能看到《毁灭,她说》(一九六九年)这样意指明晰的书名,也能听到她作品中人物的妄语谵言:“让世界消亡!让世界消亡!”(《卡车》,一九七七年)早已将虚构与现实、文学与生活的界限打破的女作家,在作品之外更是无时无处不在激扬着她的愤懑与厌世。一九七九年的一天,在极度消沉、濒于自绝(这早已不是第一次了,正如她酒精中毒被送进医院急救一样)的边缘,她与一位打过电话来的朋友又谈到了“世界的末日”,并使用了“沉没”这个词。朋友问她:“您真的认为末日将临吗?请设想一下,一个世纪以后再没有人读您的作品了。”她马上回答:“我?我的作品会有人读的。在盖洛普民意调查上,我属于人们最后还要读的那一打作家中的一个。”
不难看出,对杜拉斯来说,写作的诱惑还是大于死亡的冲动,而对其作品在她死后是否有读者的在意更胜于“时日何丧,予及汝皆亡”似的“终极关怀”。人们无法知道她希冀传世的是哪些作品,也很少有作家像她那样懂得什么是文学时尚,但从她自己的倾向、作品本身的价值尤其是作品所提出的问题看,这里面大概至少有这部与童话《睡美人》有互文关系的经典之作,小说《劳儿之劫》,或译《劳儿的劫持》。
这是一部奇特的小说,从书名开始就浸透着某种隐晦和歧义。事实上,国内法语界人士尚未就书名达成一致,有的译成《洛尔·维·斯坦的迷狂》,有的译成《劳拉·维·斯坦的沉醉》。《劳儿的劫持》也是个无奈的选择。法文书名Le Ravissement de Lol V. Stein中,定冠词le与介词de除外,只有女主人公的父姓Stein较少疑问,“施泰因”是日耳曼语系中的姓氏(书中交待劳儿的父亲原籍德国),在杜拉斯的文学世界中,它常常与犹太性相连。至于Lol V. (劳儿·瓦),那是Lola Valrie(劳拉·瓦莱里)的简写、缩写,书中女主人公在发疯后就是这样自称并这样让人称呼她的。论者一般都注意到从 Lola 到 Lol的转换中名字的西班牙性及女性特质的减损与消失,从Valrie到缩写V.的变动中真实名字的隐藏与截断。至于难以定夺的 Ravissement,它是杜拉斯有意选用的多义词,主要有“强夺、绑架、劫持”与“迷狂、狂喜、迷醉”两层意思,也与宗教的乐极升天及世俗的诱拐妇女有些关联。依杜拉斯本人的说法:“这本书应该叫做Enl vement(劫持、诱拐),之所以用Ravissement,是想保留它的歧义。”(《法兰西文学报》,一九六四年四月三十日至五月六日)然而,即便做出了“劫持”的选择,书名还是令人困惑:劳儿到底是劫持的主体还是被劫持的对象,也就是说,她是劫持者还是被人劫持?或许,这正是作者设置的诱饵,正如拉康所说“劫持者乃杜拉斯本人”,是我们读者被杜拉斯诱拐、劫持,中了魔一样被吸引到她的文本世界之中,与她的笔下人物一起经受着某种痴迷、狂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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