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不在那里,”我说,很气馁,“但是为什么提到运动?”
“因为他很肥胖,”她说道,“是过分肥胖让他那么忧郁的。”
我说,不是那么回事,是忧郁让他肥胖的,等等。但她什么也不愿听。我也不再坚持了。道丹太太并没有诚意,她坚信只有她了解加斯东。
一段时间以来,加斯东的情况更糟了。即是说,他喝酒更多了些。即是说,他一喝了酒,就老重复说这句话,而且表面上显得很单纯:
“我需要的,是两万法郎。为了去南方晒太阳,也许还会,谁知道呢?换换职业……”
他只是喝酒以后才说这话。很可能,这才是他约莫两年来心里酝酿的事:希望去南方的某个城市,让阳光融化掉他由忧伤堆积起来的肥胖,也许还会换个职业。
我知道的有关这个城市的一切,那就是,城市可能很小,靠近海边,在地中海南部,而且,这个城市可能没有树木。
“到秋天,”加斯东说,“能享受啥呢。大自然,美,但条件是,别当它的清道夫。大街上所有树上的叶子,所有的叶子,没有例外,那都是我的事,是清道夫加斯东的事。哼,从春天开始,就不得不想那些树叶。”
我能想象出这个热得灼人的城市的模样。大街小巷充满葱头味、马粪味、鱼味。大海在街道的尽头。那一定是个肮脏的城市:对清道夫来说,肮脏的城市反而不那么丢脸,肮脏的城市显得更殷勤好客。像这样的城市,你起码可以看见它们在生活,可以透过工人住宅大开的走廊听到里面有人在呼吸。在这类勤劳的城市里没有公共花园。广场上也只有些喷泉,从那里流出小股的泉水。这些城市没有树木,因为道路修得很糟,很窄。整座城市只有一个清道夫:城市太穷。而且,一个清道夫还嫌多。每天午后四点钟,海风起来,城市便被一层咸咸的细沙覆盖。清道夫便停止清扫街道。他屈服于事实。他感到自己的职务纯属多余,这是何等妙不可言的乐事。他体会到自由,收拾扫帚穿城而过。人人都认识他,同他握手。那里的尘土多得让任何一位清道夫都感到气馁。本堂神甫花园里那些黄杨树——城市里唯一的植物——也满身尘土,孩子们的脚也都沾满灰尘。加斯东梦想的城市不是建立起来取悦于人的。在那些城市周边到处是赶集的杂耍艺人,流动电影院,有时还有马戏团。在城市的一头,唯一的一家工厂雇用了全城几乎所有的男人:一千个工人。晚间,在一家家小酒馆里,人们谈论着工资、活计、罢工。清道夫也参与讨论。游客们经过这些城市都不大在意。但是这些城市比它们生产的产品多产出某种东西,它们比别的城市肩负更多的未来。每天早上六点开始,城市的条条道路上都有挤得满满的电车开往工厂。然后,在工作时间,城市非常安静。半裸的孩子们围着水果摊转。彩色的大帘子遮在空空的咖啡馆的露天座上。旅行推销员在广场上声嘶力竭地吹嘘他商品的质量,警惕而又节约的妇女们怀疑地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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