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那不勒斯港时,普鲁登西亚·利内罗女士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里的气味跟里奥阿查港—样。当然,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一点,因为这艘破旧的远洋轮船上全是从布宜诺斯艾利斯上来的意大利人,这是战后他们第一次返回故土,没有人会理解她的感受。但无论如何,以七十二岁高龄抛家别子,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颠簸了十八天之后,她总算感到不那么孤单,惊惶,同周围格格不入了。
天刚蒙蒙亮,人们就看见了陆地上的灯光。旅客们起得比往常早,怀着对下船后的境况的担忧换上了新衣。因此,在船上度过的这最后一个周日看上去像是整个旅途中唯一一个真正的周日。普鲁登西亚·利内罗女士是为数不多的参加弥撒的人之一。之前在船上她一直服半丧,为了下船,她换上了一件粗帆布褐色长袍,腰间系着方济各会的绳结腰带,脚上穿一双粗革凉鞋,这双鞋除了太新之外,看上去完全是一双朝圣者的鞋子。她这是提前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她曾发誓,如果上帝慈悲让她有机会到罗马瞻仰教皇,她就至死都穿着这件长及脚跟的袍子。而现在,这个心愿已经可以被视为实现了。在弥撒结束之前,她在神前点了一根蜡烛,感谢他赐予自己勇气抵御加勒比海上的风暴。接着她又为自己的九个儿女和十四个孙辈各念了一遍祈祷的经文。此时此刻,他们正在里奥阿查狂风肆虐的夜里梦着她。
早饭后,她登上甲板,发现船上的生活已经改变。行李全都堆在跳舞的大厅里,周围摆满了意大利人从安的列斯那些神奇的集市上购买的旅游纪念品,在酒吧的柜台里,一只伯南布哥的猕猴被关在铁笼子里。这是八月初一个明媚的早晨,也是战后一个典型的夏日周末,在战时,阳光不过是每一天开始的提示。巨大的轮船在清澈的海水中缓慢地行驶,像病人一样气喘吁吁。地平线上,安茹公爵阴森的城堡刚刚开始若隐若现,那些倚着栏杆探身出去的旅客就自以为认出了他们熟悉的地方,虽然并没有确切地看到,他们还是用手指着,用南欧方言欣喜若狂地大喊大叫。普鲁登西亚·利内罗女士在船上交了许多好朋友,因为她总是在父母们跳舞的时候帮忙照看小孩子,甚至还为大副的水手衫缝过扣子,这时却突然发现他们是如此陌生。当她第一次遭遇热带气候萎靡不振时,那种相互关怀的社会精神和人性温暖曾经帮助她驱散了第一缕乡愁,如今它们已消失殆尽。永恒的同舟共济之情在港口映入眼帘的那一瞬间就结束了。普鲁登西亚·利内罗女士不了解意大利人善变的天性,她认为责任不在其他人心中,而在自己心中,因为在返乡的人群中她是唯一一个混迹其间的外乡人。出门在外就是这样吧,她心里想。倚在栏杆上,凝视着消失在深海中的无数个世界的遗迹,她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作为外来者的刺痛。突然,她身边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失声尖叫,把她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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