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噪音又响起来了。那是一种冰冷、锋利、硬邦邦的噪音,他早就十分熟悉,只是此刻它变得尖利而伤人,仿佛一夜之间他已经无法适应它。
那噪音在他空空荡荡的头颅里回旋着,闷闷的,带着刺。他的脑壳四壁之间就像建起了一座蜂房。声音越来越大,一圈一圈,连绵不断,从里面敲击、震动着他的椎骨,与他身体固有的节奏极不合拍,极不协调。作为一个实在的人,他的机体结构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有一样什么东西,“从前”运转得挺正常,而现在却像有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里面一下一下猛烈地、重重地敲击着他的头,让他一生所有的痛苦感觉都涌上心头。他有一种动物本能的冲动,想把拳头捏紧,压在因绝望痛苦而青筋暴起的太阳穴上。他真想用两只感觉灵敏的手掌找出那尖利如金刚石般的钻透他的噪音。他想象着自己在烧得滚烫的脑袋中的一个个角落里搜寻那噪音,脸上露出了家猫般的表情。差一点儿就要捉住它了,可是没能成功。那噪音长着光滑的皮肤,几乎无法捉住。可他下定决心,一定要用自己练就的娴熟本领捉住它,并最终以发乎绝望的全部力气将它久久地捏在手心。他绝不能让它再跑进耳朵里去,他要让它从自己的嘴巴里、从每一个毛孔里,或是从眼睛里跑出去,哪怕双眼在噪音跑过时凸起甚至瞎掉,他也要从那破碎的黑暗深处看着那噪音离开。他绝不允许它再在自己的头颅内壁揉搓它那些碎玻璃或是冰冻的星星。那噪音确实如此:就像把一个小孩的头往混凝土墙上无休无止地撞击,又像大自然中一切坚硬物体猛烈撞击的声音。可是,只要能把它圈住,把它隔离开来,就可以不再受它的折磨。当然还要把那个变幻莫测的家伙在它自己的影子里砍成碎片,抓住它,最终牢牢地捏紧它,用尽全身力气把它摔到地面上,还要狠狠地踩它几脚,直到它一动不动,直到这时,才可以喘着气说,这个一直折磨着他、让他发狂的噪音,现在终于被他杀死了,它现在躺在地面上,就像任何一件普通的东西一样,死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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