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特,他和培根一样,对于世界的未来与艺术的未来并不抱存幻想。而在这幻想终结的时刻,他们的作品里可以找到极为有趣而且意义深远的相同反应——战争、革命及其挫败、屠杀、民主的骗局,这些主题在他们的作品里一律缺席。尤奈斯库在剧作《犀牛》里对于伟大的政治问题还是感兴趣的,贝克特的作品里则完全看不见这样的东西。毕加索还会画《朝鲜的屠杀》,这样的主题在培根的画作里是无法想象的。当我们经历一个文明的终结(一如贝克特和培根所经历或者他们认为自己经历的),最后暴烈地面对的并不是某个社会、某个国家、某种政治,而是人的生理物质性。这就是为什么耶稣受难这个在过去集所有伦理、宗教,甚至西方历史于一身的伟大主题,到了培根的作品里,却转化为一个争议不断的生理性画面。“我始终对于有关屠宰场和肉的画面很有感觉,对我来说,这些画面和耶稣受难的一切有紧密的关联。有些动物的摄影作品非常杰出,那是在它们被带出来宰杀的那一刻拍的。那死亡的气味……”
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拿来对照屠宰场和动物的恐惧,这看来是亵渎神圣了。可是培根并非信徒,亵渎神圣的概念根本不是他的思考方式;照他的说法,“人类现在明白了,人就是个意外,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生命体,只能毫无理由地将这个游戏玩到最后”。耶稣,从这个角度来看,就是毫无理由地将游戏玩到最后的这个意外。十字架:游戏的终结,这场游戏我们毫无理由地玩到了最后。
不,这不是亵渎神圣,而是清明、悲伤、深思的目光,试图钻透、接近本质。当所有社会性的梦想都已消逝无踪,而人也看见“宗教的可能性……对人完全无效了”,那么他会表现出什么本质性的东西?身体。唯一戴荆冠的耶稣,显而易见,悲怆而且具体。“当然,我们就是肉,我们都有可能变成一副副的骨架子。每次去肉铺,我都感到很惊讶,为什么吊在那里的是动物而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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