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眼驾车急驶,飞快地冲下土路,驶入沙地,车速极高,却又不慌不忙,毫无逃跑的架势。谭波儿坐在他的身边。她的帽子扣在后脑勺上,压扁的帽檐下露出一绺绺缠结的头发。她身子随着汽车的颠簸而软绵绵地摇晃着,脸部表情像是在梦游。她身子一歪,倒在金鱼眼身上,软绵绵地抬了一下手,作为本能反应。他并不把手松开方向盘,只用胳膊肘把她顶了回去。“振作起来,”他说,“来呀,打起精神来。”
汽车还没开到那棵大树,先从那女人身边驶过。她抱着孩子站在路边,衣裙的下摆翻上来遮住了孩子的脸。她从褪色的太阳帽帽檐下静静地凝视着他们,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手势,只是嗖地一下进入谭波儿的视线又飞快消失。
等他们快到大树跟前,金鱼眼使劲把汽车拐下大路,哗啦啦地撞进林下灌木丛,碾过横在地上的树梢,在芦苇折断时发出的一连串仿佛沿着战壕响起的步枪声中丝毫未减速地冲回到路面上。大树边侧卧着高温的汽车。谭波儿怔怔地漠然望着那汽车也飞快地在身后消失。
金鱼眼又飞速拐入沙地的车辙中。然而他的动作中毫无逃跑的样子:他只是带着某种恶狠狠的任性心情干着这一切,仅此而已。这是辆马力很大的汽车,即使在沙地里仍保持每小时四十英里的车速。汽车顺着狭窄的沟壑上了公路,然后向北行驶。谭波儿坐在他身边,绷紧着身子对付车子的颠簸,虽然汽车已经驶上了车轮的嘶嘶声越来越响的砂砾路面,变得平稳了,她呆呆地望着前方,这时,她昨天经过的道路在车轮下飞速后退,仿佛绕到某个线轴上去,使她感到腹内的鲜血在慢慢地渗漏。她没精打采地坐在座椅角落里,望着大地飞速平稳地向后掠去——开阔的视野中可见夹杂着开始凋谢的狗木花的松林;莎草;新种上棉花的绿色田野,静悄悄的十分安详,仿佛星期天有一种光和影组成的氛围——她并拢着双腿坐在座椅上,倾听血液炽热缓慢地渗漏,呆呆地自言自语,我还在流血。我还在流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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