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远离父亲的住所,只身一人以狂热的心情,航行在大海上,穿越过海上的悬崖绝壁,终于居住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引自《梅戴》
五天来,阿尔及尔大雨如注,下个不停,似乎它最终想把大海都给淹没。倾盆大雨从天上落下,没完没了,无穷无尽,浓密如麻的雨脚在这个海湾肆虐。软绵绵的灰色的大海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在这片海湾上慢慢地膨胀,胀大到一眼望不到边。然而整个海面又似在凝固的大雨中一动不动。只是不时地在远处的海面上升起一股隐约可见的宽阔的雾气,这股模糊的雾气,向海岸慢慢袭来,似在港口上形成一条潮湿的林荫大道。整座城市都蒸腾着一片雾气。这一次刚过,第二次便已生成,似在互相交替,全城的白色墙壁都冲刷在水流中。如果您置身于某处,似乎那里的空气都被溶解,您所呼吸的只是水分。
面对着被大雨淹没的海洋,我走在岸上,我在等待,这个十二月份的阿尔及尔,对我来说就只是一个夏季的城市。我逃出了欧洲的夜晚,也逃出了那副冬天的面孔。然而这个只有夏季的城市,却被欢声笑语挤空了,留给我的只是它那些圆圆的光亮的脊背。每到晚间,各咖啡馆便灯火通明,那里便是我的避难所。从那些我所认识但又叫不出他们名字的人的脸上,我就想到了自己的年龄。这些人,我只记得这些人和我在一起时,年龄尚小,但现在,他们已不复从前了。
但我在这儿固执地等待什么呢?我自己也不甚了了,或许可能是等待重返蒂帕札的那一时刻的到来吧。不错,这实在是一个有点儿荒唐的念头,而且几乎总是受到自己质问的念头,即人总是想再到他年轻时居住过的地方去看看,总想在四十岁时再去体验一下从前自己所喜欢的那些事情,再去享受一番他在二十岁时所经历的一切。我自己对这种荒唐念头深有体会。我已经到过一次蒂帕札了,那是在战后不久,并标志着我的青年时代已经结束的时候。我想,那时可能是想到那里去再重温一下我那难忘的自由时光。那已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在那里,每天上午都流连在那些废墟中间,呼吸着苦艾酒的味道,靠在岩石上取暖,采集野玫瑰,那种花采下来花瓣很快就会脱落,在春季里也仍然生长。只有在中午,当蝉鸣暂歇时,我便逃离那可以把一切都吞食下去的酷烈的阳光。晚间,有时我便睁着眼睡在蓝天下,看着天上斗转星移。十五年后,我又见到了那些废墟,那是在距海岸不远处,我沿着那座被遗忘的城市的大街信步前行,穿过原野上那些令人心酸的树木,站在面向海湾的山坡上,我依然深深地留恋那些褐色的残垣断柱。但这一片废墟如今已被带刺的铁丝网围了起来,只能从特意设置的豁口进入。但可能出于社会风化考虑,在夜间仍然禁止入内。白天也可以见到看守人员。事有凑巧,那天早上,整个地区都在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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