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长大了……从博恩到蒙多维的路上,雅克·科尔梅利乘坐的马车与竖着长枪慢慢行驶的吉普车交错而过……
“韦亚尔先生?”
“是的。”
男人站在他那个小农场的门里望着雅克·科尔梅利。这是一个矮壮的人,肩膀浑圆。他左手扶着打开的门扇,右手紧抓门框,因此,尽管房门大开,进屋的道路却并不畅通。他那花白稀疏的头发使他看起来颇像个罗马人,由此判断,他应该四十来岁。不过,他面容端庄,双目明亮,晒得黝黑,身体稍欠灵活,却既无赘肉也不显肚腩,身着土黄色长裤,皮编凉鞋及带口袋的蓝色衬衣,显得要年轻得多。他一动不动地听着雅克的解释。随后,一声“请进”,他让开了路。雅克走在小走廊里,走廊的墙壁刷得很白,里面只摆了一个棕色的箱子及一个顶端弯曲的木制伞架。这时,他听到农场主在他身后笑了起来。“总之,这是一次朝圣!坦白地说,来得正是时候。”“为什么?”雅克问道。“到饭厅去吧,”农场主说,“那儿是最凉快的房间。”饭厅的一半是阳台,除了一扇外,所有的软草帘子都放了下来。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及式样现代的矮木橱柜外,还有几把藤椅和折叠式帆布躺椅。雅克回转身,发现他是独身一人。他向阳台走去,透过帘子的缝隙,他看到院子里种着淡紫花牡荆,牡荆间两辆鲜红色的拖拉机闪着光。稍远处,在午前十一点那尚可忍受的阳光下,是一排排葡萄藤。过了一会儿,农场主托着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有一瓶茴香酒、杯子和一瓶冰镇凉水。农场主举起装满乳状液体的杯子。
“如果您再迟些,您可能在这儿什么也见不到了。不管怎么说,没有一个法国人能向您提供情况了。”“是老医生告诉我说,您的农场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是的,它属于圣·阿波特尔垦区,不过,我父母是在战后买下它的。”雅克环视着周围。“您肯定不是生在这儿。我父母全部重建了。”“他们战前认识我父亲吗?”“我想不认识。他们原先住得离土耳其边境很近,后来他们想靠近文明的地方。索尔弗里诺,对他们来说,就是文明之地。”“他们没听说过原来的经营者?”“没有。既然您是这地方的人,您知道怎么回事。这里什么都留不住。人们总是推倒了,再重建。人们展望未来,遗忘过去。”“噢,”雅克说,“我徒然地打扰了您。”“不,”另一位说,“我们很高兴。”他对他微笑着。雅克喝光了他的酒。“您的父母留在边境那边了?”“没有。那是禁区,在战壕附近。可见您不知道我父亲。”他也喝光了杯中的酒,好像又来了情绪,大笑起来:“他是一个老移殖民,古式的,就是巴黎人辱骂的那种人,您知道的。的确,他一直很严厉。六十岁了,细高干瘦,就像一个不辞劳苦的清教徒。您看,族长式的。他让阿拉伯工人卖苦力,不过,公正地说,也让他的儿孙们干苦活。因此,当去年非得撤离时,真是一场混乱。这地区已住不得了,得抱着枪睡觉才行。当拉斯吉尔农场遭到攻击时,您记得吗?”“不。”雅克回答。“应该记得。父亲和两个儿子被割了喉咙,母亲和女儿被数度强奸,然后处死了……总之……省长非常不幸地对聚集的农民们说,得重新考虑〔殖民化〕问题,对待阿拉伯人的方式问题,并说,以往的那一页已翻过去了。”老人家让人明白,在他的家里,谁也不能发号施令。但从此,他就一直咬紧牙关。夜里,他有时会爬起来,走出屋门。我母亲透过百叶窗观察他,看到他在自己的土地上来回踱步。疏散的命令传来时,他什么也没说。他的葡萄已收获完毕,酒已入桶。他把酒桶都放开,然后走向咸水泉,以前,正是他亲手为其改了道,现在又让它重新流过他的土地,随后又装备了一台带深耕犁铧的拖拉机。整整三天,他光着脑袋,一言不发地握着方向盘,把整个农场土地上的葡萄藤都犁了出来。想想吧,干瘦的老人颤颤地坐在拖拉机上,当犁铧遇到一支特别粗的葡萄枝蔓时,就推动加速手柄,甚至不停下吃饭,我母亲给他送去面包、奶酪和西班牙红肠,他大口吞下,安宁地、像做其他事一样,扔掉一大块硬面包头,加速工作。从早到晚,不看远处的群山,也不瞅聚拢来的阿拉伯人,他们很快得到了消息,远远地看他干活,也同样一言不发。当一位年轻上尉得到通知赶来,并让他对此作出解释时,他对他说:“年轻人,既然我们在此所做的都是罪恶,那就应该铲除它。”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到农场,穿过浸满从酒桶中溢出的葡萄酒的院子,开始收拾行装。阿拉伯工人们在院子里等着他(还有一支巡逻队,是上尉派来的,也不知究竟为什么,由一位和气的中尉带着,等待着命令)。“老板,该做什么?”“如果我是你的话,”老人说道,“我就去科西嘉丛林。他们就要取胜了。法国没有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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