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旧妈妈很晚才回来。旧妈妈回来时扛着一箱玻璃丝袜子,原来她是卖袜子去了。旧妈妈在街头上站了一天,袜子没有卖掉,却把脸贴出去了。旧妈妈回来时脸上已没有了颜色,旧妈妈脸上的颜色被路人一块一块用眼睛刮掉了,她的脸成了一块掉了很多搪瓷的破茶缸。
夜里,旧妈妈大哭了一场。旧妈妈的哭声里跳出了许多用玻璃丝袜裹着的有归属的遐想:旧妈妈先是成了一颗“牛痘”,一颗长在巨大躯体上的“牛痘”。“牛痘”先是淡紫色,渐渐又成了蓝褐色,“牛痘”上长了一层绒绒的淡褐色的毫毛。“牛痘”是由里外两层椭圆组成的,椭圆形的“牛痘”还会唱歌,半边的……层唱的是“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外边……层唱的是“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接着旧妈妈又成了一颗螺丝钉,一颗经常变换部位的肉色螺丝钉,一时是圆帽螺丝钉,一时是方帽螺丝钉,一时是有槽的螺丝钉,一时是无槽的螺丝钉,在千百万螺丝钉组成的庞大的机器上,这颗螺丝钉显得极有磁性,这是一颗永远不会松动的螺丝钉。螺丝钉已经生锈了,螺丝钉锈在了机器上,螺丝钉与机器已锈在了一起,成了机器的无法分割的一部分。再接着,旧妈妈成了一只肚脐眼,成了一只茶色的肚脐眼,肚脐眼长在一棵参天大树上。肚脐眼里显现出“八一造反团”的字样,“八一造反团”的字样里有呼呼的风声……旧妈妈的哭声里,除了遐想还有许许多多的怨恨,那是些一时还找不到归属的怨恨,那怨恨左冲右突像线团一样缠绕在她的肠胃里。这是蓝颜色的线团,蓝线团里终于伸出东西来了,蓝颜色的线团找到了一个怨恨的方向,可蓝色线团里伸出来的却是一根很长很硬的铁丝,烧红了的铁丝,铁丝横穿着爸爸的肠胃,旧妈妈是多么恨爸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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