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大厅里,曾山整整一个上午都在恹恹欲睡。直到后来会场上出现了突如其来的骚动,他仍然未能摆脱这种抑郁而失重的状态。
他并没有睡着。他感到自己正置身于一架急速下降的电梯里,唯一的感觉就是眩晕和坠落。当大会主持人提议为已故的贾兰坡教授默哀三分钟的时候,他摇摇晃晃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心里对死者充满了羡慕。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的导师毕竟已经死了,就像一条奔向大海的河流,终于甩掉了自己,消失在了虚幻时间的背后。
他不知道,除了可以预知的死亡之外,还有其他什么方式能够帮助他摆脱肉体、情感以及意志的羁绊,挣脱那些他所憎恶的人,所有的人。
他不由得再次想起了张末那张幽暗不明的脸庞,但在此刻,在连续几天的失眠之后,他连这张脸也感到憎恨。仅仅是出于对一种彻底无序状态的天然恐惧,出于对他的精神分崩离析的警觉与提防,他心里的一股柔情在无奈地挽留着它,他孱弱的意志在与废墟中的旷野作徒劳的抗争。
一个人并非生来就会厌恶自己的生命,但对曾山而言,最大的荒谬恰恰在于,他并不知道这种情感是如何产生的,这就使得痛苦本身都带有一种矫情和无病呻吟的性质。比如说,当他向师兄谈起这方面的情形,子衿曾这样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去自杀?他不知如何作答。在他看来,意识的振动实际上并不是一种思维,而只是个人神经不安的状况而已。他进而认识到,谈论自杀或痛苦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
他睁开眼睛,环顾了一下会场:主席台上簇拥着鲜花,校长正在讲话。代表们正襟危坐,踌躇满志。麦克风发出的声音似乎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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