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风带着浓浓的雨意抖落了树梢的积雪,当池塘的封冻在阳光下消融,薄薄的冰面承受不住一只蝶蛹的重量;喜鹊的啼鸣像无数把锋利的剪刀,裁割着迟钝、甜蜜的寂静;当野花织出白色的冠冕,昆虫在泥土下蠢蠢欲动,尽力挣脱开僵硬的铠甲;桃符更换,一元复始;在长江南岸的丹阳地方,人们又一次沉浸在欢乐的中心。
春天来得迟了一些,但毕竟已经来了。梅花打开了她精致的腊球,松柏吐露出芬芳的油脂,艳日瞳瞳、丽风送暖。妇女们丢下了往日的忧愁、厌倦和仇恨,叽叽喳喳地簇拥在河边的树林里,她们晾晒的蚊帐和布匹装点起清新的时间,而她们脸上的笑容也为春天所装点。老人们坐在墙根下。记忆里的阴影和恐惧尚未在阳光的筛洗中褪色,依然找不出什么确凿的理由,来说明他们短促而漫长的一生,但仪式要遵守,吉祥要珍重,表情要明朗,衣服要换新,他们祝福别人,也接受别人的祝福。
一年一度的除夕良辰,打着节日的幌子悄悄地来到了人们的身边。倘若你执意要测量一下欢乐的边界,窥探它的本相,寻访它的真谛,无边忧伤的心弦就被深深地触碰了——你不知道碰到哪一根就会心惊。
徐老太太坐在院中的井旁剥着茨菰。她不时看一眼墙角的那株梅树,不觉中流下了眼泪。无论什么人,无论她经历过怎样的喜悦和悲伤,她注定不能回到童年。她的三个儿媳妇,腰间围着一色的白裙,静静地来到了她的身旁,但她们并不知道婆婆为何哭泣。
徐老太生了三个儿子:天佐、天佑和天保。天佐在村里承包了一家铜管厂,由于经营上的成功所带来的大笔利润,暴发户的面目已日渐清晰。他管辖的八亩七分水田因无暇耕种,自然地划到了老二的名下,这就使得天佑成了一个双料的农民。天保在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北京的一所航空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了贵阳的一家飞机制造厂,并在第二年与四川的一位姑娘结了婚。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世面,他的每一封来信都充实了他的父母兄弟对于“祖国”的地理知识,但就是不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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