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夜里,赵少忠早早地在床上躺下了,黄狗的叫声起初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使他感到警觉的是前院渐渐飘移过来的那团灯光,他透过窗户,看见翠婶提着罩灯一边朝后院走,一边朝身后看,哑巴双手粘满苔泥跟了过来,他似乎听到屋子外面有人在跑,也许是孩子在捉迷藏,他想。
今天晚上的月色特别好,银盆似的月亮高高地挂在远处黑压压的树梢上,湛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在渐深的夜幕中,赵少忠披着单衣在书房的门边站立了很久,剪光了枝叶的树木中不时飞出几只斑鸠,它们黑色的翅影在院中的草地上疾速滑过,那条黄狗摇着尾巴,窜到他跟前呜呜地叫着,舔着他的裤脚,不一会儿它就屈下前腿在他身边蜷成一团。
院子里的雾气越下越大,两侧的阁楼的轮廓显得影影绰绰的,哑巴在后院神不守舍地转了几圈,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赵少忠的眼前又呈现出当年他打着哑语在村中四处探听那个戏班子下落时的情景,这个本分的外乡人在赵家大院呆了几十年,赵少忠几乎从来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现在,四周恢复了原先的宁静,他发现翠婶的卧房里依旧亮着灯光。他走到窗台下,看见翠婶靠在墙上睡得正熟,套着顶针的手指不住地抽搐着,这段日子忙着莳秧,她也许太累了,赵少忠看着她平常走路时蹒跚的脚步,简直有些想不清她年轻时的样子。
他走回到书房里的时候,屋外的巷子里响起了敲更的声音,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总是觉察到寂静的空气中蕴藏着什么。在心头袭过的一阵阵郁闷中,他从桌上抽出一本旧书,刚刚翻了几页,就听到院外有人在敲门。大概是赵虎回来了,他想。他靸着木拖走到廊下,又感到声音有些不对劲。轻轻的敲门声听上去更像是一个女人纤弱的手指在门扉上弹出的,如果不是一声接着一声持续不断,他也许压根就不会听到。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木栅栏钉成的院门,一个黑影像一棵被拉倒的树木一样朝他扑过来,赵少忠一闪身,它便重重地摔倒在门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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