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一年四月的一个下午,我在睡午觉的时候,听到楼下有人敲门。我想,在刚才的睡梦中,敲门声就已经响过好长一阵子了,我的耳朵有些背,没有听见。我从床上起来,摸着楼梯的扶手从楼上下来,到院子里去开门,敲门人一定早已等急了。
来人是一位邮差。他将一封挂号信递给我,然后让我在一张收据上签了字。邮差问我,能不能进来坐一会儿,喝碗水。我就请他进来。邮差一边将自行车靠在墙上,一边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表示仅仅坐一会儿,因为他在天黑之前还要赶回乡里的邮电所。
这封挂号信是从县里寄来的,信封内装着一页红头文件。大意是说,我的历史问题已经解决。言外之意,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到头来只是一场误会。不过,文件里并没有任何表示道歉的话,文句规范冷漠,措词极为勉强,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有限制的施舍。
我给邮递员倒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尽管他并没有看过这封信,可是他早已知道了信中的内容。他告诉我,这些天他总是在送类似的信件,有些人不等看完信就已泣不成声。我对这件事反应冷漠使邮差感到有些奇怪。
“你算是幸运的了,”邮差说,“我在送信的时候,常常找不到收件人,因为他们已经死去多年了。”
邮差慢慢地喝着茶,不时地朝院子里张望。我想他一定是在搜寻杜鹃的影子。因为在往常的年月,每当他送信来,总是杜鹃去收接。我告诉他,我的妻子在八年前就已去世了。绿衣人怔了一下。大概刚才他只不过是随便环顾了一下四周,并不是我想象的那回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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