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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之入冬,一如人之将老,徐缓渐近,每日变化细微,殊难确察,日日累叠,终成严冬,因此,要具体地说出冬天来临之日,并非易事。先是晚间温度微降,接着连日阴雨,伴随来自大西洋捉摸不定的阵风、潮湿的空气、纷落的树叶,白昼亦见短促。其间也许会有短暂的风雨间歇,天气晴好,万里无云,人们不穿大衣便可一早出门。但这些都只是一种假象,是病入膏肓者临终前的“回光返照”,于事无补。到了12月,冬日已森然盘踞,整座城市每天为铁灰色的天空所笼罩,给人以不祥之兆,极类曼特尼亚或韦罗内塞的绘画作品中晦暗的天空,是基督耶稣遇难图的绝佳背景,也是在家赖床的好天气。邻近的公园在雨夜的路灯下,满眼泥泞和积水,甚是荒凉。有一晚,大雨滂沱,我从公园走过,忽地记起刚刚逝去的夏日,在酷暑中,我曾如何躺在草地上,伸展四肢,任光脚从鞋中溜出,轻抚嫩草;我还记起那种和大地的直接接触如何让我觉得自由舒展:夏日里没有惯常的室内、户外之别,置身大自然时,我有如在卧室里一般自在。
威廉·霍奇斯:《重游塔希提岛》,1776年
但现在,眼前的公园再次变得陌生,连绵的阴雨中,草地已无从涉足。此时,任何的哀愁,任何得不到快乐和理解的担忧,似乎都能在那些暗红砖石外墙、浸得透湿的建筑,以及城市街灯映照下略泛橙色的低沉的夜空中找到佐证。
这样的天气,以及这个时节发生的一系列的事件(似乎应验了詹佛的名言,一个人每天早晨都得吞食一只癞蛤蟆,这样才能保证他在日间不会遇上更恶心的事),使我很自然地想起了一件事:一天下午,几近黄昏,我意外地收到了一大本色彩亮丽、名为《冬日艳阳》的画册。画册的封面是一大片的沙滩,还可以看见沙滩边缘湛蓝的海。沙滩另一边,是一排棕榈树,多数斜立着,再往后,是画面中作为背景的群山;我能想象那山中有瀑布,想象得出山中飘香果树下的荫凉,体会从酷热中解脱的惬意。画册里的摄影图片让我不禁想起描绘塔希提岛的油画——那是威廉·霍吉斯和库克船长一起旅行时创作的作品,画面中,夜色轻柔,热带礁湖边,土著少女在繁茂的簇叶中无忧无虑地(赤脚)欢跳。1776年严冬,霍奇斯首次在伦敦皇家学院展出这些油画,引起了人们对美景的好奇和向往,而且,从那以后,这类图景一直都是热带风情画的范本;自然,这本《冬日艳阳》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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