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迪斯的父亲汉格顿先生绝对是这世上最缺根筋的人——就像只毛乎乎的凤头鹦鹉,邋里邋遢,不修边幅。虽然心肠好得没话说,但也傻帽儿似的唯我独尊。除了担心将来会有这么个岳父,恐怕再没什么能让我离开格拉迪斯半步了。我敢打赌,他一定发自内心地以为,我每周三次拜访栗园是为享受有他相伴的“美好时光”,特别是为倾听他在自己的权威领域——金银二本位制金币与银币都具有无限法偿的能力,都可以自由铸造、流通、输出与输入,金币和银币可以自由兑换。(译注)">——里高谈阔论。
那天晚上,他在我耳旁乏味地聒噪了足有一个多钟头,从格雷欣法则,银子的表征价值,一直扯到卢比贬值和换汇的精确标准。
“假设”,他绵软无力地嘶吼道,“世界上所有的债务同时要求偿还,而且必须即刻还清,依现有的条件,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我说这显而易见——我会整个儿玩完。一听这话,他从椅子上一纵而起,声讨我那一贯的轻浮让他没法跟我谈论任何正经事。随即,他夺门而出,为参加共济会聚会梳洗去了。
谢天谢地,终于可以和格拉迪斯独处了,命运的一刻来临了!整晚我都像是一个等待背水一战的士兵,脑海中回旋着对胜利的憧憬和对溃败的恐惧。红色的窗帘印衬出她端坐着的侧影,骄傲、纤细,是如此美丽动人,又那般冷若冰霜!我们的关系确实不错,我待她也如报社里的记者朋友,但我却从未跨越这无上诚恳、温柔和毫无爱情的友谊。我本能上处处抵触过分真诚、平静的女人。对男人来说,这绝非褒奖。阴沉的旧日里,爱情常常裹挟着暴力;作为那个时代的沿袭,爱欲产生时,怯懦和猜疑总是随之而来。大概是被人们称为本能的种群记忆驱使,尽管涉世不深,我已经深深领悟到,真正代表激情的,不是坚定的目光和坦率的应答,而恰恰是低垂的脑袋,闪躲的眼神,犹豫的话语和颤栗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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