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我十八岁,在这个年龄的人中算是正常的:自闭,拘谨,从没出过远门,凡事看不上眼;良好的暴力教育,糟糕的社会意识,容易冲动。至少,我认识的其他所有十八岁的人都是这样,我由此推测这是正常的。我等着升入大学,刚找到一份学龄前儿童家庭教师的工作。我看过的小说把我的工作角色形容得光怪陆离——在古老的石砌宅邸里做家庭教师,那儿有孔雀在紫杉树篱中栖息,封闭的藏身洞里发现白垩似的尸骨;一个轻信的天真少女来到威尔士边境一处古怪的私家大院,里面一屋子喝得醉醺醺的彪形大汉和鬼鬼祟祟的色鬼。还有毛手毛脚的姑娘和无动于衷的管家。你知道这类故事的社会寓意:知识精英势利熏心。
现实要褊狭得多。我在离家半英里的一个补习班教了一学期。但不是和可爱的孩子们一起打发慵懒的时光,碰到什么无休无止的游乐日子,花粉飞扬,孩子们的母亲戴着活泼的帽子,面带微笑,屈尊俯就,还加几分轻佻。我的时间都用来陪当地一个书商的儿子(他把自行车借我,我把它摔坏了)和郊区一个律师的女儿。对从没出过门的人来说,半英里也算是不小的距离;在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看来,中产阶级社会里最不起眼的等级变迁也够令人激动和畏怯的了。这个学校连带着一户人家,这家人住在一幢房子里。这里的一切都是异样的,因此也就更好:直挺挺的黄铜水龙头,楼梯扶手的雕纹,真迹油画(我们也有一幅真迹油画,但没有那么逼真),满满一屋藏书的图书馆,老得已生蛀虫的家具,对继承财产的漫不经心。厅里挂着一片残缺不全的桨叶:黑色水铲上用金字铭刻了大学校队八个人的名字,他们每人都获得这样一个战前阳光灿烂的年代的奖品;那玩意看上去奇异得没谱,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前花园有一个防空洞,这要是在家里会看着难受,得用多年生耐寒植物拼命遮掩住,而在这里只让人感到有趣和自豪。这户人家和房子很般配。父亲是个间谍,母亲是个演员,儿子穿的是垂片领和双排扣背心。我还用多说吗?我那时如果已经看了很多法国小说,就会知道应该期待些什么了。当然啦,我在这里第一次恋爱。可那是另一个故事了,或者至少是另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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