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车上,他与我对面铺。车开不久,我们聊了起来。
他是某省某地级市的一名地税征收员,50余岁了,戴眼镜,健谈。若他自己不说是地税征收员,我以为他是中学教师,且是教数学的。因他手拿纸笔,聊前在认真演算一本杂志上的数学题。
他说他从小学起数学就好,中学和高中一向是班里的数学尖子生,物理化学的成绩也不错,但语文成绩却挺差劲儿,最令他头疼的是作文。当年若不是语文分数拖了后腿,他说他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而非是本省一所普通高校。那么,现在他就不至于还是一名老地税征收员了。
他说当年他们那座城市的人,根本不将税务征收员当成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看待。他说当年在他们那儿,市委和市政府紧挨着,各部、委、局、办,不是和市委在同一座楼里办公,就是和市政府在同一座楼里办公。国税、地税两个单位却另在别处,合用一座很旧的小楼。而前者们才受尊敬,往往被另眼相看。至于出入他们那座小楼的人,被叫做“挎包包收钱的”。有不少人甚至分不清公检法制服与税务员制服的区别。某时自己被误认为是公检法的人,心里那份儿感觉怪舒服的。
“从20世纪80年代到现在,有一种社会现象的变化你也肯定没太注意。当年和小商小贩冲突的还不是城管人员,而是我们收税员。个体经营合法,我们南方的农民,忽啦一下就涌入了大小城市,卖各种各样的农副产品。中国农民太迫切地想要挣点儿现钱呀!当年每天能在城里挣十来元钱,那就足以令他们谢天谢地了。当年城里人也特欢迎他们,因为可以买到便宜的、新鲜的、以前买不到的东西了。当年我们南方农村并不多么普遍地使用化肥,因为当年农民负担重,觉得化肥贵,非万不得已,那是舍不得花钱买化肥的。所以当年农药对农产品的污染还不是个大问题。城里人买的,基本上也是农民们日常吃的,所以城里人买得放心,吃得放心。不像现在,农民们自己吃的是一小块地里长的,卖给城里人吃的是另一大块地里长的。当年城里下岗的、待业的,见农民到城里来摆摊都能挣到点儿钱,便也加入了小商小贩的大军。城里一些人,头脑自然比农民活络,有的一两年就成了万元户,骑着摩托背着秤了。当年一些中小城市的官们乐了,有更多的税可收了呀!至于弄脏了街道,那算什么呀,雇些人勤扫扫得了呗!官们不太在乎,市民们也不太计较。那时我们比现在忙!哪里有摆摊的,哪里有我们。自由市场上更是少不了我们的身影。带上发票一沓,四面八方收税。现在的城管是撵小商小贩们走,当年我们不撵他们,我们只伸手要钱。领导下达了指标,完不成任务还行?小商小贩们挣点儿钱不容易,觉得收多了他们当然不高兴。还没挣几元钱呢,你还伸手要钱,当然更不高兴。冲突常常就是这么发生的。但我们收税的很辛苦呀!我们那个区一级税务所,当年只有两辆公用自行车,归领导们骑。我们收税员,要么骑家里的自行车,要么靠两条腿匆匆忙忙地从这儿转移到那儿。当年我们收的是现钱,每人发一个双层书包,收到了钱就往书包里塞。一层装发票,一层装钱。回到所里,财会人员按你撕去了多少发票算你该收回多少钱。钱不够,那你得补上。你撕发票时不经意,多撕了一两张,那是你倒霉,要怨怨自己,也得补上。大家将书包里的钱往各自的桌面上一倒时,别人收的都挺多,唯独你自己收的少,证明工作能力不强啊,脸上不光彩呀!在这种压力的促使之下,你明天能不挣回点儿面子?这一挣面子,明天和小商小贩就可能发生冲突了。他恼火你不体恤他,你还恼火他不体恤你呢!结果呢,可能就都动了手了。甚至,还可能动了刀了。那时收税员不够用,各所都扩编。没有正式名额便招临时的,临时的经验不足,或素质差,经常就和小商小贩打起来了。一打起来,市民们向着的是他们。因为在市民眼里,他们明显的是弱者。何况,他们是就近满足市民日常生活需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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