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周之后,他从巴伐利亚首府给我来信。他在信中这样写道:“你若不想出手,你就不可能去推进。”这是他对库姆甫所进行的滑稽模仿。他写这封信的目的,一来是要表明他已经开始了《爱的徒劳》的作曲工作,二来则是催促我赶紧把剩下的编剧部分给他寄过去。他在信中说,他需要有个总体上的把握,而为了便于建立一些音乐上的连结和联系,有时就希望能够提前看到后面的几个部分。
他住在科学院附近的拉姆贝格大街。这条街上有一栋还算新的小楼。小楼底层的一套单元由来自不来梅的一个名叫罗德的市政议员遗孀及其两个女儿共同租住。阿德里安是她们的二房客。被他转租过来的这个房间朝向僻静的街道,位置就在大门入口的右首。房间布置得干净整洁,朴实温馨,很合他的心意。没过多久,他就用他的个人用品、他的书籍和他的乐谱把这里完全变成了他自己的天地。不过,挂在右侧墙上的那幅巨大的镶在胡桃木镜框里的版画却是件多少有点胡闹意味的装饰品。这幅画展现了一种如今已经风光不再的狂热的余温,画面的中心是吉亚哥莫·迈耶贝尔,只见他坐在钢琴旁才思泉涌地举目仰望,敲击琴键,四周则有他的歌剧人物环绕盘旋。然而,这种神化的场面并未引起我们这位年轻房客的丝毫反感,因为,不管怎样,每当他坐在藤椅里,趴在一张铺着素雅的绿色台布的伸缩桌上埋头工作时,他反正总是背对着它的。所以,他就没有去动它,而是让它继续呆在了它的地盘上。
一架或许能够勾起他的往昔回忆的小小的风琴立在房间里为他效劳。不过,由于市政议员夫人大多数时候是呆在后面的朝向小花园的房间里的,再加上她的女儿们上午又不见踪影,故而,他也可以自由使用放在客厅里的那架虽说有点陈旧破败、音色倒也甚为柔和的贝希施泰因三角大钢琴。除此之外,客厅里还配有几把用回针缝合的圈椅,几盏镀了青铜的枝形吊灯,几个镀金的网格小凳,一张铺有织锦桌布的长沙发桌和一幅镶嵌在富丽堂皇的镜框里的、颜色已经变得十分暗黑的油画,这幅油画作于1850年,其描绘的对象是能够眺望到加拉塔大桥的金角湾:总之,这间客厅里所配置的物件全都可以让人感受到一个曾经富有的市民之家的余韵。正是这里,晚间时常成为一个小圈子进行社交活动的场所。阿德里安也属于其中的一员。刚开始他还不大愿意,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而到最后竟然多多少少地扮演起了少东家的角色。前来此处聚会的人群均是艺术家或半艺术家的性质,也就是说,他们是一个所谓可登大雅之堂的文艺人群体,既有教养,又不乏自由、奔放和风趣,完全能够满足市政议员夫人罗德太太的种种期盼。而她也正是在这些期盼的驱使下把她的家从不来梅搬到了这座南德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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