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一个时代好与不好,我个人以为是这样的:好一点的时代,第欧根尼躺在桶里,让亚历山大给他挪开点别挡着光,能够获得尊敬;李白在酒肆里大笑吟诗,嘲弄首相与弄臣,君王含笑默许。在(可能)不那么好的时代,第欧根尼成了一个被嘲笑的浪荡子或者办公室职员,李白成了一个誊字员或者娱乐记者。
在以前那个时代,王小波这样的人写的小说,某段时间要靠大学生传抄和耳语来传诵。直到他故去,他的小说才能出版,而且,被许多的人误读,我不知道这时代算好还是算坏。
他已经有许多标签了。有许多美德和智慧值得赞颂。譬如,现在读《我的师承》和《寻找无双》的序时,那种谦逊与骄傲并存的强大气质,便可以使人不读其文便可知其人之雄浑。自由,诗性,精神家园。他身故之前,独自写着(我个人认为)伟大如语言巴别塔的《万寿寺》,独自造着《青铜时代》的伟大长安城。一如《黄金时代》后记里所提到的英国人用雾和笔画伦敦,他用字写一个超拔于现实的空中花园。
他是不是大师什么的,也是另一个话题了。对有些人来说,完美刻画时代之样貌的人是大师。对有些人来说,寻求语言的突破和重塑的人是大师。对有些人来说,悲天悯人地道出世界悲剧的真谛的人是大师。然而一如《寻找无双》序里所引的《变形记》之诗成大论而言:吾诗已成,不可毁灭。
我们可以读到他的早年小说——《这是真的》《歌仙》《绿毛水怪》这些东西。比起他故去前几年写下的不朽篇章,早年的小说缺一些火候。然而即便如此,你依然可以——或者是我一厢情愿的看法——从早年小说中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他的力量、趣味(一点可爱的恶趣味),对媚众形式束缚的挣扎,体现得极其明晰。就像一个健壮的男人被奴隶主限定了一种体位去从事毫无快感的性行为一样。到后来,拘束被打破了。他是行吟诗人,举重若轻了。可以在白天对每一处景致——或者他自己的想象——行吟,在夜晚轻松地使女子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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