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客枫城,竟然也有一个半月了。秋色如焚,照亮了近处人家白漆的三角墙和远处的森林。日暖云轻的星期日上午,十月的尾巴晒得懒洋洋的,垂下来,成为人家廊上贪睡的花猫。小阳春的北美,尤其是伊利诺伊毗连艾奥瓦的大平原上,所谓秋老虎,并不可怕,因为它斑斓而且柔顺,更近乎一只向阳的花猫。虽说不可怕,柔驯的晌午到了傍晚,也会伸出渐利的猫爪,凌晨的霜齿也会深深陷进乔木,将枯叶咬出斑斑的血迹。秋色之来,莫之能御。红得剖心滴血的是盐肤木,赤中带黑的,是擎天拔地的巨橡,金黄爽脆日色欲透的,则是满街的枫树了。说到枫树,中年的读者当会忆起大陆的红叶,唐诗的读者当会吟起“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的名句。美国中西部的枫树,却是黄叶。风起时,枫城枫落,落无边无际的枫叶,下一季的黄雨。人行秋色之中,脚下踩的,发上戴的,肩上似有意似无意飘坠的,莫非明艳的金黄与黄金。秋色之来,充塞乎天地之间。中秋节后,万圣节前,秋色一层浓似一层。到万圣节秋已可怜,不久女巫的扫帚,将打尽遍地的落枫,圣诞老人的白髯,遂遮暗一九六四的冬阳了。
而此际,秋色犹深,从大西洋到太平洋,从纽约到西雅图,纵你以七十英里的时速在超级公路上疾驶而去,也突不破重重的秋色了。枫城当然不叫枫城。伊利诺伊州的第二大城,皮奥里亚是密西西比支流伊利诺伊河畔一个古老而繁荣的城市。说它古老,是因为它建基于一六七三年,开镇史上,数伊州第一。说它繁荣,是因为世界闻名的毛虫(Caterpillar)履带开路机,总厂在此。然而这些与我无关。与我有关的,是枫城的一些人物,一些可能出现在马斯特斯的《匙河集》(Spoon River Anthology)中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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