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孝武帝宁康元年,国乱粗定,大司马桓温,竟从姑孰入朝。朝臣重望,要算谢安、王坦之,安已迁任吏部尚书,坦之仍任侍中。都下人士,相率猜疑,群谓温无故入朝,不是来废幼主,就是来诛王谢。谢安却不以为忧,独坦之未免焦灼,偏宫廷又发出诏命,竟使安与坦之,赴新亭迎温,坦之接诏,惊得面色如土,安仍谈笑自若。且语僚属道:“晋祚存亡,在此一行。”安而行之,可谓名不虚传。当下启行出都,径往新亭,百官相随甚众。及与温遇,温大陈兵卫,延见朝士,凡位望稍崇的官员,但恐得罪,都向温遥拜,战栗失容,坦之更捏着一把冷汗,趋诣温前,几似魂灵出窍,连手版都致倒持。人生总有一死,何必这般股栗?惟谢安从容步入,一些儿不拘形迹。温见他态度异人,自然加敬,便即起身延坐,两下坐定。安眼光如炬,已有所见,乃即语温道:“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亦何须壁后置人?”温笑答道:“恐有猝变,不得不然。”说着,即顾令左右,撤去后帐,帐后本列甲士,亦一齐麾退。安与温笑语移时,方才请温动身,同入建康。坦之呆若木鸡,一语不发,只背上的冷汗,已经湿透里衣,幸温无一语相责,始得将魂魄收回,偕行还都。他平时本与安齐名,经此一举,优劣乃分。
温入朝谒见孝武帝,讯及卢悚犯阙事,由尚书陆始,检察不严,以致贼入禁门,乃将陆始收付廷尉,按律治罪;此外没甚举动,朝臣才得少安。温寓居建康数日,安与坦之,屡往议事。忽觉凉风入室,吹开后帐,内有一榻,榻上卧着一人,安略略瞧着,便识是中书侍郎郗超,当即微笑道:“郗生可谓入幕宾了。”超本受温密嘱,留卧帐后,窃听客谈,既被安瞧破机关,不得已起身出帐,与安相见,安谑而不虐,转使温超两人,愧赧交并。及安等去后,温心下亦很觉忌安,但因安素孚物望,一时未便下手,只好暂从容忍,观衅后动。于是拟谒高平陵,诘旦登车,左右见他凭轼起敬,统暗暗称奇。途次复顾语道:“先帝究属有灵,汝等可得见否?”左右听着,亦不知他说何鬼话。到了陵前,温下车叩拜,且拜且语道:“臣不敢!臣不敢!”及拜毕后,还说臣不敢三字,左右俱莫名其妙。温仍驾车还寓,复问左右道:“殷涓如何形状?”左右答称涓身肥矮,温不觉失色道:“不错不错,他亦曾在先帝左侧呢。”疑心生暗鬼。是夕,即寒热交作,谵语不休,经医诊治,好几日才得少瘥,乃辞行还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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