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老人在世时,我是见到过他两次的。
第一次是1977年5月23日,上海举行纪念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活动。一次规模很大的活动。正式出席的有三百余人,曰“代表”。前一年10月已经粉碎了“四人帮”,而我于那一年的9月毕业。我是以复旦大学中文系特约学生“代表”的身份参加的。复旦大学中文系也就分到了那么一个学生“代表”名额的。我之所以将“代表”二字括上引号,乃因都非是选举产生的,而是指定的。
于我,那“代表”的资格是选举的也罢,是指定的也罢,性质上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无非就是一名在校的中文系学生参加了一次有关文艺的纪念活动而已。如今想来,对于当时那三百余位正式“代表”而言,意义非同小可。正因为都是指定的,那体现着粉碎“四人帮”以后的中国政治,对众多文艺界人士的一种重新评估;一种政治作用力的,而非文艺自身能力的、展览式的、集体的亮相。中老年者居多,青年寥寥无几。我在文学组,两位组长是黄宗英老师和茹志鹃老师,我是发言记录员。文学组皆老前辈,连中年人也没有。除了我一个青年,还有一名华东师大的女青年,也是中文系的在校生。
巴金老当年便是文学组的一名“代表”,还有吴强、施蛰存、黄佐临等。我虽从少年时期就喜爱文学,但有些名字对于我是极其陌生的。比如施蛰存,我就闻所未闻。我少年时期不可能接触到他的作品。新中国成立后,除了某些老图书馆,新建的图书馆包括大多数大学的图书馆里,根本寻找不到他的作品。新中国成立后,他的作品大约也是没再版过的吧?考虑到学科的需要,复旦大学中文系的阅览室虽然比校图书馆的文学书籍更“全面”一些,虽然我几乎每天都到阅览室去,但三年里既没见过施蛰存的书,也没见过林语堂、梁实秋、胡适、徐志摩、张爱玲、沈从文的书。这毫不奇怪。新中国成立后,尤其是“文革”中,全国一概的图书馆,是被一遍一遍篦头发一样篦过的。他们的书不可能被我这一代人的眼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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