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米尔德里德从此过上了飘飘欲仙的生活。欧洲此时正是战火连天,可她仿佛浑然不觉,更是毫不关心。她刚刚步入瓦尔哈拉神殿,正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这座掩映在橡树丛中的大宅子里,住着那个铜红色头发的姑娘,回荡着她那美妙绝伦的歌声,她的崇拜者、老师、教练、代理人成群结队,进进出出,甚至还有窃贼造访,这一切让生活变得如此刺激。米尔德里德平生第一次接触到戏院、歌剧院、演播室这类地方,第一次感觉到这些地方有可能给人带来怎样的悲伤和失望。比如曾经有一次,洛杉矶交响乐团在当地演出《茶花女》,特雷维索先生担任指挥,薇妲在其中演唱。米尔德里德刚刚欣赏完薇妲独自一人站在舞台上演唱了至少十分钟,心里乐滋滋的,幕间休息的时候她走出剧场,来到大厅,想陶醉在人们惊叹不已的啧啧称赞中。让她感到大吃一惊的是,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用女里女气的腔调开口说:“刚才演唱的那位就是皮尔斯小姐,无线电广播奉献给大家的缪斯女神。噢,用不着告诉我格兰岱尔根本培养不出歌唱家。唉呀,那位小姐简直让人作呕。她用漱音演唱,整个儿是加利福尼亚的做派,真让人受不了,而且一半儿时间都跑调了,至于她的表演——你们注意到她的固定动作了吗,当阿尔弗雷多《茶花女》中的男主人公。">退下之后?她根本就没什么固定的表演套路。她一只脚死死地站在丁点儿大的一块地方,两只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就这么一个姿势,一直到……”
米尔德里德听了这番话顿时火冒三丈却又毫无办法,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这时候,刚才那个声音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另一个声音开始在耳畔响起:“嘿,我希望你们刚才都留神听了那个对歌剧表演一无所知的家伙是怎么说长道短的——真应该有人追上去告诉那个娘娘腔儿的讨厌鬼,对歌剧表演的全部评判标准就在于他们如何用尽量少的动作来表达他们想要传达给观众的东西。约翰·查尔斯·托马斯总是让观众等待很长时间,直到自己准备好才一展歌喉!弗拉格斯塔德简直是一尊有生命的自由女神像!还有斯科蒂,我猜他的表演在那位先生看来非常令人作呕。他是这些人中最了不起的一个。你们知道他在演唱《丑角》序曲的时候做过几个动作吗?一个,只有一个。当他唱到F调的时候——可怜的家伙,降A调他从来都唱不大好——他总是举起一只手,翻转过来,手掌朝上。就这一个动作,他就能让你泪流满面……至于这个女孩子,如果说我曾经见过有谁能跟刚才所说的那些人相提并论,那就是她了。她把双手交叉紧握在身体前面,不是吗?听我说,当她把一只可爱的小手交叠在另一只可爱的小手上,脸庞翘起四十五度,开始用柔和的颤音倾诉甜美而又痛苦的爱情——我仿佛看到了斯科蒂的小女儿。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敢说她会一夜暴富,或者说很快就会一夜暴富了。噢,真见鬼,钱是从你们口袋里出的,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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