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在城里开着一个小商店,生意并不是很好。那时的县城没有多少人口,街道安安静静,空空荡荡。我家所在的整条大街上除了林荫道、围墙及两三个工厂大门之外,再空无一物。更别说别的什么店铺了。我们的商店像是一百年也不会有人光顾。但推开寂静的门迈进去,总是会发现店里满满当当一屋子人。全是喝酒的。
我们店有着高高的柜台,铺着厚厚的木板。喝酒的人一个挨一个靠在上面高谈阔论,一人持一只杯子或拎一瓶酒。房间正中有一张方桌,四周四条长凳。也坐满了人。桌上一堆空酒瓶和花生壳。这是我最早接触的哈萨克人。
小时候的我非常好奇,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话题能够从早谈到晚,从今天谈到明天,从这个月谈到下个月——一直谈过整个冬天……而冬天长达半年。这么偏远的小城,这么单调的生活。他们谈话时,语调平静,声音低沉。轻轻地说啊说啊,偶有争论,却少有激动。
在更遥久的年代里,大地更为漫远,人烟更为微薄。大约还是这样的交谈,这样的耐心,坚韧地递送信息,绵延着生息与文化。
那时我一点也不懂哈语,虽说每日相处,但还是感觉距离遥远,像面临踞天险为关的城池。
可如今,我会说一些哈语了,起码能维持最基本的一些交流。但仍面临着那个城池,难以往前再走一步。
卡西有自己的朋友,斯马胡力有自己的朋友。扎克拜妈妈当然也有自己的朋友,那就是加孜玉曼的妈妈沙里帕罕。两人之间还会互赠照片什么的。每次我要给大家照相的时候,她俩就赶紧站到一起。
两人一有空就凑在一起纺线、搓绳子、熬肥皂,缝缝补补。手里的活计不停,嘴也不停,说啊说啊,直到活干完了,才告辞分手。但回家转一圈,又没别的事情可做,便持着新的活计,转回来坐在一起继续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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