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背着一捆柴禾回到家里,院门敞开着,地上落满了好几个秋天的树叶。我放下柴,喊了声:“妈,我回来了。”又喊了声:“大哥。”院子里静静的,没有一个人答应。我推开房门,里面空空的,像是多少年没人居住。我走到村中间的马路上,看见前后左右的邻居都盖了新房,红砖碧瓦。我们家的房子又矮又破旧地夹在中间……
这是我几年来经常重复做的一个梦,梦中的家就在我十七岁以前生活过的一个叫黄沙梁的村庄。
尽管我离开黄沙梁已有十多年,但在所有的梦中,我都回到这个偏远的小村庄里,不是背一捆柴回到家,便是扛一把铁锨站在地头,看着我们家那块地荒草萋萋,夹在其他人家郁郁葱葱的粮田中间。虽然我们家从黄沙梁搬走时,那块地已分给别人去种,但在我的梦中它一直荒弃着。年复一年,别人家的地里长着高高的玉米和金黄的麦子,我们家的地中一棵苗都没有。多少个梦中我就站在那块荒地中,茫然无措,仿佛来晚了,错过了季节,又仿佛没有。我的几个兄弟也都被类似的梦折磨着,似乎那片土地一直在招呼我们回去,我们成了它永远的劳力,即使走得再远,它也能唤回我们,一个夜晚又一个夜晚地去干那些没干完的活,收拾那个荒芜已久的院子。
二
我常想,是我一手造成了这个家园的荒芜。我若不把全家从偏远贫穷的黄沙梁村搬到离县城较近的元兴宫村,又进一步地搬进县城,我的父母和兄弟们就会留在村里,安安心心种好那块地,收拾好那院房子,至少不会让它荒芜。
假如我没考学出来,家里又会多一个帮手,一个不算强壮但绝对勤快务实的好劳力。若真那样,我们家的地里每年都会有一个好收成,麦子会比哪一家的都长得饱满整齐。那一地玉米会像一群壮实的大个子,每个秋天都高高壮壮地站在浩荡的田野中。房子有可能翻新,瓦盖顶,砖铺地。宅院有可能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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