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醒从那弥漫着酒香的梦境中醒来后,觉出了浑身骨肉的疼痛,被夹棍夹过的腿青紫肿胀,仿佛涂了油彩,亮亮的。本来没有多少肉的瘦臀却奇迹般的肥胖起来,绽开的皮肉里浸出了许多血,那湿乎乎的血将一片片布丝和一根根稻草粘到了臀上。血淋淋的手已无法伸曲了,他翻身时,手一触地,便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
口渴得厉害,心里像揣着一团火,仿佛那火要把他全身烧着似的。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才又发现嘴唇上已裂开了许多血口。
渴。真渴。他顾不得浑身的疼痛,从自己栖身的稻草窝向外爬,爬了几步,手刚够到离他最近的一级青石台阶时,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脸上映着一缕金黄色的阳光,他在那伴着尘埃的辉煌的阳光中看到了一双沾着黄泥的皂靴。他费力地仰起脖子又往上看,看到了一把悬在腰际的刀鞘。
他对着皂靴和刀鞘喊:“水……水……”
他以为他喊的声音很大,可话一出口,他自己听了都觉着恍惚,仿佛声音是从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他憋足力气,又喊:“水!给……给我一……一点水……”
这一次,皂靴和刀鞘听到了,碗口般粗木构成的栅门打开了,一个满脸黑须的方脸伸到了他面前。黑须方脸正是最先透出赈银被贪一事的衙役钱二。钱二认识朱大爷朱仁甫,也认识阮哥哥阮大成,唯独不认得杜天醒。不过杜天醒的名字,他是听说过的。
“你说什么?”
“水!”
杜天醒又一次仰起了头。
钱二却问:“你可是阮家集的杜天醒?”
杜天醒点了点头。
“好!你等着,我给你弄水去!”
钱二把栅门重新拉上,锁死,走了。过了片刻,回来了,提了一瓦罐水,开门递了进去,低声说:“喝吧!快喝吧!不够,我再去给你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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