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走在一条又狭又长、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上。两侧高楼赏给他的,是不友善的黑脸。除了他之外,似乎没有其他行人,所以时候一定不早了,搞不好还是非常晚。他去过何处?做了什么事?他发觉自己盼望有一扇门能打开,里头流泻出饱满的亮光,还有收音机传出来的声响,以及除了他踩在人行道上之外的其他脚步声。他一步一步显然有目的、但事实上没目标地跨出去,行动之中有些令人不安。他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神志清醒。
偶然间,他的手放到额头上,是湿的。这是血吗?在街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看到细雨绵绵下个不停。难怪,他的额头因为淋雨而湿了。但他察觉到由于某种原因,他的额头不应该是湿的。为何不应该呢?接着,同一只手触及他的头发,真相大白了,原来他没戴帽子。他一定是把它遗忘在派对里了。
无止境的路终于也有尽头,他左转走进同一条路。街灯周遭环绕着昏暗光圈;高耸而隐蔽的楼房;不见人影,无声无息。不过,有件事不太对劲,某种奇怪的僵硬感教他不舒服。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像被某件东西束缚,显得碍手碍脚的。难道说,他受了伤?他谨慎地在肋骨、身体侧边、肩膀等处东戳西摸。然后他明白不适的原因何在了,于是笑了起来。原来他穿错了大衣。
安德森穿的大衣太小件有何可笑之处,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在路上又叫又笑,雀跃不已,随即又听到远方传来汽车的喇叭声。这声音叫他更加喜悦。他经过一栋百叶窗紧闭、里头安静无声的酒吧。这么说,此刻已经过了十一点钟——当然罗,他会清楚现在的时刻,是因为他不可能在十点钟以前抵达波雷克芬的派对。他一想起波雷克芬的派对,心思就回到威威公寓里面的奇怪三角关系,然后他笑了起来,笑到他觉得必须松开大衣的钮扣,一念及这件大衣,他越发不可收拾地狂笑,笑到得撑在酒吧外面的招牌上。他抬头望天,任雨水打在脸上,昏暗的灯光下,某个有恶魔标志、穿着丑角服饰的人形是如此清晰可辨。在那人像上方,有着“守护神”的字样。这真是奇怪,他心里想,伦敦居然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守护神的招牌。说时迟那时快,他的笑声像胶带被剪刀切断似的嘎然而止。没有两家守护神。这家守护神就是他所知道的,位于约瑟夫街上的那家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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