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力王新娶的妻子诞下头胎,是女孩。
接生婆低眉顺眼地把她从产房抱了出来。他做着仪式性的赞许手势,把那皱巴巴的红色小东西接在手里,还没有襁褓,好让人看见她无疤无瑕。羊水破了之后,阿塔罗斯就在屋里徘徊,此时探头过来,他的脸也发红,也皱巴巴的;想必他是明知渺茫也不放弃希望,直到亲眼看过才死心。他的淡蓝色眼睛怨恨地目送重新被抱进去的婴儿。他恨不得将她沉湖,像一只不想要的狗崽,腓力想。他时常觉得可笑,自己好像要生五个女儿才有一个儿子;但这次的消息却让他如释重负。
欧律狄刻这姑娘样样使他喜欢,有肉体美而不淫荡,切盼悦人而不挑剔,从不争风吃醋。他随时愿意扶她坐上奥林匹娅斯的位子。他甚至动过念头,把那女巫整掉算了,万事皆休,反正她手上沾的血也很不少,只能算恶有恶报,况且可以雇到手法跟她一样娴熟的人来执行。但做得再周密,那小伙子也会知道。没办法瞒过他,他一定会发现真相。其后呢?
莫说其后,就看现在。这女婴让人可以歇口气了。阿塔罗斯曾经十数次告诉他,他们家很会生男孩。现在他一时会闭嘴了。腓力延宕决定,像他这十个月以来所做的那样。
他的亚洲战争计划进展顺利。武器已造好入库,兵员已征来,骑兵的马匹已经训练;金银如水一般外流,到了承包人、账房、间谍和附庸君主的手里。军队操练并演习,准备就绪且纪律严明,传说着亚洲如何富庶,被俘总督的赎金如何数目惊人。却少了某样光彩:一种共鸣,一道迸出的火花,一个直视危险的笑容。
更明显的摩擦也有。佩拉某家酒馆爆发一场大闹(肯定结下了五六桩血仇),一方是从阿塔罗斯的部族征来的骑兵,另一方隶属于最近更名的“尼卡诺尔骑兵团”——虽然没有一个惜命者敢当着这军团的人这样叫。腓力传唤了主要的肇事者;他们互相瞪眼,支吾其辞,终于那最年轻的一个——他身为继嗣的古老家族对十几位国王的即位和罢黜效过力,清楚记得这些历史——抬起剃了须的下巴,岸然道:“陛下,他们当时在诽谤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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