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总算有了结果,而且是孙、曹两家都能接受的结局。仗不再打,但瘟疫并未过去,阳春之际正是疠气猖獗之时,疫情非但没被控制住,反有加剧之势。
曹操毕竟年老体衰,倘若染病恐难周全,便把行辕连同家眷迁到居巢以西三里开外屯驻,所带亲随皆强壮康健之人,曹丕以侍奉父母为名也跟了过去,连营诸事都交与夏侯惇、曹仁、华歆等处置。曹操每日大碗大碗灌茯苓汤,依照郄俭、甘始传授之法运气打坐——其实一点儿用都没有,中风麻痹之症依旧,但这么坐一会儿他似乎就能得些安慰。曹丕、卞氏也不点破,就算不治病,去去心病也罢了。
如此数日,许都传来密信,谏议大夫董昭闻孙权“称臣”,再行劝进之事。此时曹丕已无避讳,一旁参读随即附和:“自古匡危莫如父王,现今敌虽未灭,孙权却有臣服之言,趁此良机未为不可。”他这话发自肺腑却也有私心——在他看来汉室早已灭亡,父亲称帝理所当然,没必要虚情推辞;若父亲当皇帝,他就是理所当然的皇太子,以后直接继承皇位;若父亲有生之年未能称帝,这事就落到他头上,非但冒天下之大不韪,难免要费些周折,不如让老爷子办。
曹操却道:“天下未宁,当谋万安之策。况今岁大凶黎民受难,此时践祚无异于授人以柄。天子不能当,不过可令董昭替寡人谋天子仪仗、旌旗。”他不登基却要拥有天子仪仗——想当又不敢当,不当又不甘心。
曹丕哪敢多言?父子亦属君臣,凡事太热衷反而招忌,此种关系实是微妙。曹操双目低垂,似乎在思考自己离那张龙位究竟有多远,半晌又道:“眼下有三件大事,一者王业初定,种种朝仪规制未成;再者西征在即,就算不能平定四海,终须兵进蜀中击败刘备,有七成把握或许还可一试……”不知不觉间他把要求放低了,原先定要天下统一再称帝,现在却说七成把握也可一试。但他能原谅自己,天下人能原谅吗?每有册封三让而后受之,说了多少忠于汉室的话,若称帝岂不是扇自己耳光?每当想到这些,曹操都如芒刺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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