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可能会以为既然排除了所有的障碍,眼前只有一片令人兴奋、无限欢乐的前景,我一定会安下心来,发出一声舒坦轻松的叹息。Eh bien, pas du tout!我并没有在笑盈盈的“机遇”的光辉下感到温暖,反而受到各种纯道德的疑虑和畏惧困扰。比如,始终不让洛参加她的直系亲属的喜庆和丧葬的仪式,会不会叫人家感到奇怪?你记得——我们没有让她参加我们的婚礼。或者,另一件事:就算“巧合”那毛茸茸的长胳膊伸出来把一个无辜的女人干掉,“巧合”难道不会在一个野蛮的时刻无视它的另一只胳膊的所作所为,过早地把一封吊唁的信交给洛呢?不错,只有拉姆斯代尔《日报》报道了这场事故——帕金顿《记事报》或克赖马克斯《先驱报》都没有报道;奎营地又在另外一州,而且地方上的死讯并不像联邦政府的新闻那么叫人感觉兴趣;可是我仍禁不住设想洛莉·黑兹不知怎么已经知道了这个噩耗,而且就在我开车去接她的时候,她正由我不认识的一些朋友开车送回拉姆斯代尔。而比所有这些猜测和忧虑更令人不安的是,亨伯特·亨伯特这个欧洲原籍不明的全新的美国公民,还没有采取任何要做他亡妻的女儿(十二岁零七个月)的合法监护人的步骤。我敢采取这些步骤吗?每逢我想象自己赤身露体地在习惯法那冷酷无情的逼视下,被一些难以理解的法令团团围住,我就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我的计划是原始艺术的一个奇迹:我要风驰电掣地赶到奎营地,告诉洛丽塔她母亲要在我虚构的一家医院里经受一次大手术,随后就跟我那瞌睡蒙眬的性感少女不断地从一家客店迁到另一家客店,而她母亲的病情则日渐好转,但最终还是死了。可是我朝营地驶去的时候,心里越来越感到焦虑不安。想到我在那儿可能找不到洛丽塔——或者相反,找到的是一个惊慌失措的洛丽塔,又叫又吵地要她们家的一位朋友:不是法洛夫妇,谢天谢地——她几乎还不认识他们——但会不会有其他几个我没有考虑到的人呢?想到这些,我就受不了。最后,我决定照我几天前装得那么像的那样去打一个长途电话。雨下得很大,我在帕金顿泥泞的郊区的岔道口停下汽车,其中一条贫道绕过市区,通向那条越过山地直通克赖马克斯湖和奎营地的公路。我啪嗒一声关上点火装置,在车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为要打的那个电话做好准备,同时目不转睛地望着外面那阵雨,望着被雨水淹没的人行道,望着一个消防龙头。那真是一个丑陋的玩意儿,涂着厚厚的银漆和红漆,伸出它的曲柄的红管子让雨水给它们上光,而雨水则像鲜红的血水似的滴落在它那银白色的链条上。难怪停在这些可怕的、残缺破碎的东西旁边是禁忌的。于是我把车开到一个加油站。硬币终于令人满意地丁丁当当地落下去,而且有个人的声音也对我作出回应,这时有桩意想不到的事正等着我营地女主任霍姆斯告诉我洛莉星期一(今天是星期三)已经跟她的小组到山区远足去了,预计当天相当晚的时候回来。我好不好明儿再去,究竟有什么事情——我没有细讲,只说她的母亲给送进了医院,病情相当严重,但这一点可别告诉孩子,就让她做好准备,明儿下午跟我离开。两个人的声音接着便在一阵热情洋溢、互致问候的话语中分离;我的所有的硬币由于某种反常的机械方面的缺陷,带着一阵中奖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又滚回我的手中;虽然对于不得不推迟我的幸福感到有些失望,但这桩事却几乎把我给逗笑了。大家可能会想,既然我像现在这样在根本没有听说什么之前,就虚构了那次小小的探险,那么,这些忽然滚出来的硬币,这种突发的退款,在麦克费特的心里,不知是否多少也与那种虚构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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