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门半开半掩,里面还亮着灯;除此之外,屋外的弧光灯透过软百叶帘射进一片稀疏的红光。这些交叉的光线划破卧室里的黑暗,展现出下面这番景象。
我的洛丽塔穿着一件旧睡衣,侧身躺在床的中央,背对着我。她那薄薄盖住的身体和光胳膊光腿形成一个“Z”形。她把两个枕头都放在她那黑发蓬乱的头下面;一束惨白的光掠过她脊椎骨的顶端。
我立刻脱下衣服,穿上睡衣,速度难以相信地快得就像在电影摄影的场面里,更衣过程给删剪时所暗示的那样。我已经把一个膝盖跪到床边上,洛丽塔忽然回过头来,透过被一道道微光掠过的黑暗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这是闯进房来的那个人所没有料到的情况。药丸招揽生意的宣传(entre nous soit dit,—个相当卑鄙的勾当),目的在于叫人迅速安睡,就连一大群人也不会把服药的人吵醒,而这会儿,她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口齿不清地把我叫作“巴巴拉”。巴巴拉穿着我的对她来说未免太紧的睡衣,仍然十分镇定,一动不动,面对着这个说梦话的小人儿。洛莉绝望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脸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至少有两分钟,我在床边神经紧张地等着,就像四十年前那个裁缝带着自制的降落伞准备从埃菲尔铁塔上跳下去时那样。她轻微的呼吸具有睡眠的节奏。最后,我勉强把身子挪到狭窄的床边上,悄悄拉着堆在我冰凉的脚后跟以南的那点儿被褥——洛丽塔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我后来从一位给了我不少帮助的药剂师那儿得知,紫色的药丸甚至都不属于巴比妥酸盐那个庞大崇高的门类。精神病人认为它是一种效果很强的麻醉药,虽然它可能会让一个精神病人入睡,但却依然是一种过于平和的镇静药,不会长时间地对一个尽管疲惫但却依然相当警觉的性感少女产生影响。拉姆斯代尔的那个大夫究竟是个江湖郎中,还是个精明的老骗子,这一点实际上现在和过去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受了骗。等洛丽塔又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意识到不管这种药在下半夜是否还会产生作用,我所依赖的安全措施已不可靠。她的头又缓缓转过去,倒在过高的枕头上。我静止不动地躺在床边,仔细地看着她乱蓬蓬的头发,看着她那隐隐露在外面的半边大腿和半边肩膀的性感少女肌肤上的微光,一面想要根据她的呼吸的速度推测出她睡得有多么熟。过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改变,我决定冒险朝那片可爱的、令人发狂的微光挨近一点;可是我还没有挪到它那温暖的外围,她的呼吸就又暂停下来。我有一种讨厌的感觉,觉得小多洛蕾丝完全清醒,只要我用自己肮脏的身体的任何部位碰她,她立刻就会尖声喊叫。读者啊,不管你对我书中的这个心肠软弱、病态敏感、无限谨慎的男主人公多么恼怒,请你可别跳过这必不可少的几页!想象一下我的情况。如果你不去想象,那么我就不会存在;试着辨别出我身上的那种好像母鹿似的品质,在自己邪恶的树林中索索发抖;还是让我们稍微笑一笑吧。不管怎么说,笑笑并没有什么害处。例如我几乎写成了“列如”,我没有地方好搁我的头,而心口灼热(人们把这种煎熬称作“法国式的”,grand Dieu!)又给我的不适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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