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我到上海采访的第一个学校是华东理工大学,这个学校是上海几十所高校中贫困生最多的一所。学生工作部的老师特意给我介绍来了该校96级化学专业的曾祥德同学。
在我面前坐着的这位瘦小的同学身上,看不到一点点在东方大都市上学的那种特有的上海大学生风采。他穿得上大下小,似乎蛮新的罩衣和很旧的球鞋,低着头、搓着手说话的神态,一看便明白地告诉你这是个“山里娃”。
只有知识和语言属于这座著名大学的学子。果不其然。
“我到上海读大学一年多,没上街出去过。只有在香港回归那天学校组织上了一次南京路,也就是一两个小时就回来了。”曾祥德同学说。
“老师说你是1995年考上大学的,怎么你现在才是96级学生呢?”
“我考上大学后整晚了一年才有学籍的。”他说。
“为什么?”
“接到录取通知书后家里没有钱,我就出去打工,给耽误了。”
“那——你当时没怕失去学籍?那样不就遗憾终身么!”
“我当然知道。可……当时什么办法也没有。”他抬起头时,两眼泪汪汪。
“能给我说说吗?”我轻轻端过杯中水,怕触痛他的伤痕。
曾祥德同学稳了稳神,说:“可以。”
下面是他的话:
我的家在四川丘陵山区,全家六口人,种四亩地,丰年时够吃,能卖点农作物换些油盐酱醋的现钱,一到灾年就有四五个月靠东借西挪过日子,所以我的同龄人中一般初中毕业就休学了,不是在家干活,就是到外地打工。我六岁上学,同时也开始帮家里干活。八岁时我就能挑水、打猪草,十岁便能下地与大人一起干农活。父亲在一家窑厂帮活,后来弄伤了身体,花了不少钱,家里因此欠了很多债。中学毕业后,父母让我去广东打工,说村上的小孩都去了,你也该为家挣钱了。我没听,因为我心里有个“大学梦”,为此可想而知我的高中三年是怎样结局了。我在家里是老二,老大出去打工挣钱了,家里就剩我是主劳力。记得读高二时,父亲在农忙时把脚扭伤了不能下地,母亲本来一直有病躺在床上。地里所有的活就我一个人干,十四五岁的人,在城市是“花季、雨季”的宝贝儿,可我们不行,不仅要干繁重的活,而且还得挑起全家生活与劳作的重任。那十二天里,我不分日夜地干,硬是一个人既收割,又播种。乡亲们一提那年“二娃”的事,至今还能说出个一二。我的小名叫二娃,他们说二娃将来准出息。可不,高考我一下考取了,被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录取。爸妈对我上大学并不怎么高兴,他们觉得上大学还不如去广东打工。说你上大学四年,一分不能为家里赚钱,还要一年花几千元的学费,这里外里,四年家里要损失多少?就说大学好,可以后毕业了还说不准连工作都找不到,不还是去打工吗?所以劝我别上了。我哪能同意嘛!穷山沟沟里十几年上学你不知有多苦!我绝对不会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可是总不能两手空空去上学呀!入学通知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学费和学杂费几项加起来得4000多块!上哪儿弄出这么多钱?亲戚朋友也没富人,自个儿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当时我真觉得走投无路。父母毕竟心疼儿,最后悄悄把家里惟一的一头耕牛给卖了。当我从他们手里接过那几百块钱时,我就有自己上大学是一种罪过的感觉。可几百元的耕牛钱与几千元学费之间还差远着呢!不得已,我流泪告别家人,踏上了漫长而遥远的打工攒学费的艰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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