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洞到武昌后不久,湖北的巡抚就由奎斌换成了谭继洵。从小恪遵圣贤之教刻苦攻读“四书”“五经”,一心在科举功名上下功夫的谭继洵是湖南浏阳人,今年已经六十八岁,是个须发皆自的老者。
谭继洵二十七岁中举,三十七岁中进士,分发户部做主事,五十五岁才外放甘肃巩秦阶道,直到六十一岁时仍只是一个四品衔的中级官员。正当谭继洵叹息仕途不顺的时候,不料老来吉星高照,官运亨通。这一年,他被擢升为甘肃按察使,第二年又被擢升为甘肃布政使,今年又简授湖北巡抚。短短的七年工夫,谭继洵便直线上升为一省的封疆大吏,而且将他由苦寒边远的西北调到湖广。作为一个望七之年的湖南人,谭继洵自认为对朝廷的恩德粉身碎骨不足以报答。
二人在布置得十分精致的小客厅坐下后,谭继洵谦恭地说:“不知张大人叫下官来有何事。”
“谭大人,”张之洞也以很客气的称呼叫着。“铁厂的厂址已最后选定了,就在龟山的脚下,我看那地方很宽阔,以后在旁边还可再建一个枪炮厂。”
张之洞要在湖北办铁厂,谭继洵是知道的,他心里很不赞成。一来他墨守成规,对洋人有深刻的成见,并不认为洋人的那一套就是致富强的惟一之路。中国是礼义之邦,还是得遵循历朝历代行之有效的清吏治、厚风俗、奖农桑、薄赋税等办法,那才是一条利国利民的康庄大道。洋人只重强权,不要义理,那只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终归不是长治久安之策。二来在甘肃时,他深知左宗棠创办的兰州织布局、机器局、制造局等洋务,资大而收效微,管理混乱,连年巨亏的内幕。左宗棠是中兴功臣,又为朝廷收复了新疆,厥功甚伟。他不敢公开批评,只是私下里对同僚们说,洋务这码事,只能由洋人在他们国家里办,我们中国办不成。来到武昌,他听说张之洞要在湖北大办洋务,心里就着急,本想给头脑发热的总督泼点冷水,但转念一想,张之洞是个刚立下赫赫战功,又倔犟自信、甚受太后恩宠的人,一定听不进去,于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只在心里暗自决定:他张之洞折腾让他去折腾吧,只要不损伤湖北就行了,我一个老头子,既犯不着与他唱对台戏,更不能与他同台共演一出明知要砸台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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