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骄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杜甫在成都,生活也并不是一直都像《江村》所描写的那样惬意,老朋友严武对他很好,不免会引起他人的嫉妒;有时故人的禄米未至,也有揭不开锅的时候。他曾经写过一首《百忧集行》:
忆昔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
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即今倏忽已五十,坐卧只多少行立。
强将笑语供主人,悲见生涯百忧集。
入门依旧四壁空,老妻睹我颜色同。
痴儿未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
上元二年(761)秋的一场大雨,更让杜甫苦不堪言。屋上的茅草被风刮跑了,本想多少捡一些回来,修补一下屋顶的罅漏,但茅草又被顽皮的孩子抱走了。
风倒是暂时停了,但是雨却落了下来,床头屋漏,布衾破裂,这长长的寒冷雨夜,如何才能熬到天明。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屋漏偏遭连夜雨了。更何况还有老妻,还有幼子,杜甫真是要再一次感叹“所愧为人父”(《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了。
如果诗仅仅写到这里,那么,不过是老生常谈的叹老嗟卑,与贾岛、孟郊的穷诗没有什么区别。但这是杜甫,他的心里,永远都不是只装着妻儿和小家。他博大的胸怀,使他每一次遭受不幸的时候,都能够推己及人,把目光和关爱投向下层人民。“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如果什么时候“眼前突兀见此屋”,他愿意“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其境界之高尚,已经远远超越了儒家的“达则兼济天下”,而是一种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思想光辉,千古以来,唯杜公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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