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残破的客车行驶在仲秋的山原。原上一片肃杀,土地裸露着,死一般的沉寂,树木光秃秃伸展着,在湛蓝的天幕间书写着绝望。车上好几个人在呕吐,呕吐得最厉害的是方梦白。发现女儿正在发烧时,她已经拍出了给彭陵野的电报,也买好了车票,并且车站的广播里正在播报进站消息。前往灵远的车一个星期才只有这么一趟,错过今天,就得等一个星期。她以为女儿只是受凉感冒,狠了狠心,爬上了车。
方子衿看着怀中的女儿。方梦白刚刚吐过,整个脸白得像一张纸。女儿正在发高烧,额头烫人,嘴大张着,胸部急剧地起伏,喉咙里像有什么堵住一般,风箱一样扯着呼呼的响声。方子衿的心都碎了,她想,女儿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真的不想活了。她不明白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受了这么多的罪不说,孩子也要跟着自己受罪。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她心里有无数为什么,不知道该向哪里发问。
破车经过两天的颠簸,终于轰轰隆隆开进了车站。方子衿心里唯一的期望,就是下车时能第一眼看到彭陵野。她抱着已经昏迷的女儿下车,四处看看,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连车顶上的行李都顾不上,抱着女儿就往县医院狂奔。上车时,司机好心地帮她将被子、箱子一类东西放上了车顶,此刻见她只顾着往外跑,追着她喊:喂,同志,你的行李忘拿了。她一边跑一边说,司机同志,我女儿昏过去了,我要送她去医院,求你帮个忙,帮我把行李搬下来。
车站和医院间的距离不短,方子衿一路狂奔。女儿毕竟八岁了,几十斤的重量,跑了四五百米之后,她已经浑身无力,双腿发抖,无力支撑身体,摔在地上。她知道自己不能躺下,否则,女儿可能没命了。她强撑着爬起来,继续向前冲。冲出几十米,再一次摔倒在地。不知这样摔了多少次,速度是越来越慢。她的身上已经粘满了街道上的灰尘树叶,这些灰尘和汗水混在一起,令她面目全非。不知道第几次摔下去时,她的力量已经无法令自己站起同时将女儿抱起。她知道自己不能停,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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