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四十五分,吗啡失效了。
他十点前才打过一针,换句话说,吗啡的止痛效果维持了不到四个小时。
痛感零零散散地又回来了,先是左横膈膜开始疼痛,几分钟后,右边也痛了起来,接着扩散到背部,一阵阵传遍全身。
疼痛来得又急又锥心刺骨,像贪婪的秃鹰在啃啄撕扯他的内脏一般。
他躺在高窄的床上,凝视着夜灯及映在白水泥天花板上的幽光,这些阴影形状怪异,跟病房一样冰冷而令人厌烦。
天花板不是平的,而是弯成两道浅拱,让人感觉离它十分遥远。天花板确实也挺高的,超过十二英尺,跟大楼里的其他东西一样式样陈旧。他的病床摆在石头地板的正中间,除此之外,房里只有两件家具:一个床头柜和一把直背木椅。
房间窗帘并未完全拉拢,而且窗户微微开着,冬舂之交的夜风从两英寸宽的缝隙吹入房里,屋中的空气寒凉而清新,可是他还是觉得床头柜上腐烂的花儿和自己的病体传出的气味令他窒息想吐。
他并没有睡着,只是清醒无比地默默想着一件事——止痛剂的药效就快过去了。
打从值夜班的护士咚咚地踩着木鞋出门沿着走廊走远后,已经过一个小时了,之后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他就再也没听见别的声音了。也许他还听到了自己忽快忽慢的脉搏,这些声音实际上无法辨识,只是出于他的想象而已,刚好配合着他对疼痛与死亡的畏惧。
他向来是个硬汉,无法忍受别人的错误或软弱,而且从来不肯承认自己将来也会有衰老或糊涂的一天。
现在他又怕又痛,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但手足无措。在为期数周的住院中,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对各种形式的疼痛敏感得近乎反常,一想到要打针,想到护士每天抽血时会把针刺入他的胳膊,他就忍不住发颤。而且他很怕黑,无法忍受独自一个人待着。他开始聆听自己以前从未注意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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