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章武二年的冬天忽然间就到来了,寒冷仿佛悄然生长的伤口,疼痛已深入骨髓,伤在膏肓间,才被不经意地发觉。成都城飘起了愁绪似的白雾,像长在城市皮肤上的疮疤,虽然结了薄痂,却是终生不愈。
这年十月,刮拉着白茅的北风刚从成都张仪门挺进城市的腹心,朝廷便在南北郊分别修筑圜丘和方泽,由丞相诸葛亮亲自铲掘奠基的第一抔土。营造进度很快,持续了半个月便快竣工了,说是待冬至之日,朝廷会在新修的神坛祭祀天地,由监国太子恭行祭祀大典,届时百官陪位,燎燔歆享神灵。
也有人说皇帝会亲自参与冬至祭天典礼,皇帝回銮就在这一二日之内,蜀宫的皇帝宝座已空了一年多,皇帝,该回来了。可也有人说,皇帝或者回不来,他打了败仗,愧对朝臣百姓,正躲在边关追思过误。他之所以让成都修建南北祭坛,是在惨败后寻不得归依,不得已祈祷上天的帮助,希望慈悯的上天能帮助蜀汉渡过战败后的难关,俾得邦国永固,庶民安乐。
种种猜测不一而足,谁也说不准皇帝要不要回来,正如谁也断不定皇帝为什么忽然下诏修祭天台。一切都像穿不透迷雾的一道虚弱的目光,最终消亡在晦暗的沉闷里。只有南北郊每一日的夯土声不曾断绝,眼见着祭台一天天高挺了背脊骨,仿佛扣在成都城外的两只大巴掌,而皇帝的归期却始终模糊。
皇帝自兵败夷陵,退居白帝城已有三个多月了,重要诏策从千里之外或沿水路或走陆路传入成都,国家的政务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就是见不着皇帝的面。皇帝缺了位,丞相府成了最繁忙的公署。皇帝的上谕诏策与公门行文急报雪片似的出入丞相府,各公署官吏像蚂蚁似的在丞相府里来来往往。争持、辩难、誊文、奏事、赴职乃至熬断了肝肠的彻夜忙碌、冥思苦想的急务处置每天都在接踵发生。皇帝几乎把一个国家交给了诸葛亮,整个蜀汉,北至汉中,南至永昌,东至江州,西至汉嘉,到处都可看见“丞相诸葛亮令”的白文印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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