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浅薄的杨天青脚掌冰凉,不知如何是好。当他确信听到了笤帚疙瘩或烧火棍在肉上的抽打声,满腔怒火再也无法按捺,发疯地抡圆了粗壮的胳膊,把整个身子都带得蹦跳张狂起来。镰刀削掉了悬在屋檐上的一块冻肉,又闪电似的舞出耀眼的白光,狠狠地锛进了北屋的榆木立柱。屋里霎时安静,打的声音和挨打的声音都不响了。
“……谁?”
天青不答,脚下石板地的冰凉已经穿透了他的身子,心和脑袋一律变得僵硬。
“谁?”
“……我。”
“天青么?”
“……是我。”
“骡子喂了?”
“喂了。”
天青挪着光脚,眼珠机警地转动起来。
“婶子病了么?”
“没啥……心口疼,想是吃差了。”
“别是急症吧?我到黄塔请人来看看好不哩?小心耽误了。”
“不着忙……这阵儿踏实了。”
“我去睡啦?”
“……睡吧。才是啥东西响来?吓煞。”
“黑灯瞎火的,谁知啥哩!”
天青回到厢房,怎么也睡不稳,在炕席上盘着两条腿想心事。没有扳下那柄镰刀,是想让施虐的人仔细看看它,让他明白到底是榆木桩子硬还是自己的脑壳硬,再向女人下狠手时也好掂量着些。往深处思谋思谋,又觉得这个警告不太牢靠。他担心超出侄子的身分,给叔叔找到把柄,更担心女人有所提防,将他视为心术不轨的歹货。后半夜,忧心忡忡的杨天青再次溜出去,从房柱上撤下了镰刀,把削到地上的那块猪肉也抛向屋后邻家的旧房基里去了。他先前的愤怒已经无影无踪,甚至希望宁静的大北屋再生出惊人的响动来。什么也没有。只有两个人一促一缓一壮一细的睡声吹在灰白的窗纸和窗棂上,在窗外人的心里勾出无可名状的欲火和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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