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虽然发源河北,可是到了北平才发扬光大起来,加上清朝成立升平署之后,一般名角都应差供奉,更是如火如荼,蔚成满街竞唱“叫天儿”的盛况了。
喜欢听谭鑫培的,大家叫他“痰迷”;喜欢听杨小楼、梅兰芳的,大家说他“中杨梅毒”。给人起这外号,固然显着有点儿刻薄,可是迷上一个角儿,真有点废寝忘餐,迷迷瞪瞪的劲儿。
民初是谭鑫培天下
民国初年谈到唱戏,整个北平可以说是谭鑫培的天下。早上在天坛坛根儿瑶台的陶然亭,您听吧,这边唱“店主东带过了黄骠马”,那边调“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沿街吆喝唱话匣子的,也拿百代公司新出品,谭叫天的《托兆碰碑》、《问樵闹府》来号召。就是三更半夜走黑道心里直起毛咕的朋友,也会直着嗓子喊两句“杨延辉坐官院”来壮壮胆子。当时家家都看的《群强报》,谭鑫培的戏报用隶体木刻,字越来越大,小四开的报纸,能够占去八分之一的版面,简直不可一世了。到民国七八年,北平的逊清遗老、各界名流,一股狂潮,力捧小梅,把个梅兰芳捧成名伶大王之后,《群强报》上的木刻排名,字的大小,先是谭、梅并驾齐驱,后来小梅名字加上花边,之后索性梅的木刻姓名大于老谭了。老谭本就性情高傲,连逊清的那中堂琴轩、内务府大臣世续,都管他叫谭贝勒,平起平坐。现在小梅居然咄咄逼人,要把他压下去,嘴里虽然不说什么,可是心里总别别扭扭的一直不痛快。
有一次,河南巩县兵工厂厂长蒋梓舒,在崇文门外三里河织云公所给太夫人做八旬整寿,戏码有谭、梅的《四郎探母代回令》。碰巧谭老板正在烟榻喷云吐雾,一不小心把一个鼻烟壶掳在地上,摔得粉碎。这个古月轩制的竹苞平安七彩料壶,是谭老板心爱珍玩之一,烟壶摔碎,心里多少有点儿别扭,瘾没过足,就到织云公所上戏了。谭对这晚生后辈的小梅当然可以拍拍耄腔了,瘾没过足又不便明说,于是让跟包的告诉兰芳,今天的戏要好生点唱。兰芳会错了意,以为谭老板特别高兴,准备卯上。谭、梅两人都用梅大琐操琴,梅是兰芳伯父,又特别知会了一声。等《坐宫》一上场,唱到对口快板,兰芳用足气力,越唱越快,谭老板可惨了,心说让你悠着点儿唱,怎么反而越唱越来劲,这不是跟老头子开玩笑吗?越想越气,加上瘾没过足,黄豆大的汗珠子可就一个劲儿往下掉,要不是功夫瓷实,能闪就闪,如其换了别人早就脱板了。梅大琐儿一看情形不对,直使暗号,兰芳才明白把事弄拧,等戏唱完,双方都没打招呼,谭老板可就把这个疙瘩记在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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