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玉兰的肚子风平浪静,并无突兀,只是仍不敢四处走动,也不敢胡吃海塞。麻子妹让她宁可床上吃成个猪,懒成个猴,也不能撇着腿四处乱窜。徐玉兰的火爆脾气受了治,发不得怨不得,为了孩子,只能乖得猫一样。小色匪常来探望,打耳光容易动胎气,老旦终于看见小色匪左右对称的脸。玉兰的肚子比江山重要,老旦自是细心照顾,别的不会,面条烙饼葱花炒蛋的倒还拿手。他盼着玉兰能生个七八斤的大胖小子,说不定还长得挺像有根。
看着床上的玉兰,老旦会常想起胖乎乎的翠儿,想起满院乱跑、开始问怪问题的有根。他打心里念着他们,那是心里的两根针,想起来就扎得疼;又是心中的两棵草,想一次便长一截。黄老倌子弄来的报纸常有河南的消息,听说有了大饥荒,饿死了很多人,又有了大瘟疫,病死的也不少;鬼子还杀了人,照片上不少烧毁的村庄和成堆的尸体。黄泛区惨状千里,地图上覆盖了板子村。老旦看着一张模糊的照片,那是个被大水冲垮的村子,黄汤仍有半米之高,只剩一半的土墙上趴着饿死的野狗。黄老倌子仔细看着地图,告诉他这儿离板子村不过百里。
老旦心凉如冰,心都像泡在了黄汤子里。好在还有酒,好在还有玉兰。老旦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去找二子,扭过天文望远镜看着家的方向。望远镜里只有望不到边的青山,偶尔会看见匆忙飞过的鸟。新的希望挤着旧的悲伤,老旦努力让自己每天都笑,老人常说,喜欢笑的人,运气会好。
长沙城回来的黄瑞刚和二伢子被关在山寨里,虽然吃好喝好,鞭子抽出的伤却化了脓,怎么也要养半个月。二人倒也不急着回去,身上的伤更不在乎。黄瑞刚屡次探着老旦的口风,撩拨他的心气儿,老旦统统装糊涂。他佩服这两个一心想成就军人荣誉的小弟兄,却也不上这个当,这时候被他们拽回去有点冤,很多该做的事,自有该去做的人,这么被轿子抬了去,八成又是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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