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孔明之自贬,而愈知马谡之斩难宽也。丞相且以用参军之误而引罪,参军得不以负丞相之故而坐法乎?又观孔明之斩谡,而愈知自贬之情非伪也。参军且以误丞相之故而受诛,丞相得不以辱天子之命而自责乎?奉《春秋》先自治之义,既容责人而恕己;准《尚书》克厥爱之文,又不容责己而恕人。盖孔明之治蜀以严,而治兵之法一如其治国而己。
赵括之母预知其子之必败,以其好言兵而又易言兵也。先主之知马谡,亦犹此乎?以战为戏之子玉,其病在玩;过门超乘之三帅,其病在轻;举趾高心不固之莫敖,其病在骄;截截善谝言之杞子,其病在佞:此数者,皆兵家之所忌。览马谡之事,可为用兵者鉴,又可为用人者鉴。
武侯之临表涕泣,恋后主也。武侯之临刑涕泣,念先帝也。其出师之初,一则曰先帝,再则曰先帝;其悔败之余,亦一则曰先帝,再则曰先帝。不独斩马谡,为奉先帝以斩之;即自贬三等,亦奉先帝以贬之耳。君子于街亭之自责,而知武侯之尽瘁;于枋头之自讳,而知桓温之不臣。
樊城之役,蜀方伐魏,而有吕蒙袭荆州之事,是吴乃汉之罪人也。街亭之役,魏方胜蜀,而有陆逊破曹休之事,是吴又汉之功臣也。然非吴之能为罪又能为功也,在乎蜀之能用之耳。武侯唯善用之,故终武侯之世,吴不为罪而但为功云。
黄盖、甘宁、阚泽之后,复有周鲂,何南人之多诈欤?不知此非南人诈也,乃南人之忠也。用以欺敌,则谓之诈;用以报主,则谓之忠。不当曰南人多诈,正当曰南人多忠耳。有谓南人不可为宰相者,此宋朝迂儒之论。试观东吴当日,岂尝借才于异国哉?曹操诈欲自刎而割其发,周鲂亦诈欲自刎而割其发。曹操以此欺我军,所以申军法也;周鲂以此欺敌国,所以成战功也。世之不古,乃有以父母之遗体而行诈者。虽然,发如此用,方为不负此发,发不虚生,亦不虚弃。不似今日之和尚无故自髠,又不似今日之割发者,徒以供妇人云髻之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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