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在“文革”时期达到白热化程度。
那时亲戚们对金家都避之犹恐不及,连篇累牍的檄文,大轰大嗡的气势,搞得人神魂不安。
一天下午,天很冷,有风,顺福来了,穿着件黑棉袄,花白的头发蓬着,眼角仍旧烂着,胳膊上那个鲜亮的造反红袖箍让人十分触目惊心。母亲不知顺福所来何为,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有准谱儿,但顺福一声“表姑”,却叫得我母亲差点掉下眼泪来。母亲让他快别这么叫,免得受牵连。顺福说他不怕,他是贫农,解放时划成分,他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只有几个孩子跟一筐碗,连那虚胖的老婆也没能留住,他这样的人不当贫农谁当贫农?母亲提醒说他还做过伪警察。他说不碍事儿,政府有政策,旧社会的一般警察共产党不予追究,当过队长以上的才算事儿,他那时不过是最底下的小喽啰罢了。母亲说没事儿就好,接下来就张罗着为他做炸酱面。顺福说有日子没吃母亲烙的春饼了。母亲说春饼不是一半天能做出来的,什么时候那哥儿几个凑齐了给你们好好做一顿吃。
顺福听母亲提那哥儿几个,这才说明来意。原来他是找舜镈,让舜镈写个条子证明枪的确是丢了的事,要不他在造反派跟前说不清楚,就是他的贫农身份也保护不了他。母亲一听,当时脸色儿就变了,说金家成分高,这次运动受冲击是难免的,劝顺福不要雪上加霜再提什么枪的事。顺福说不是他要提,是事情逼到这一步了,那个一解放就没了影儿的黄四咪实际是个国民党特务,斜街那所大院,曾经是国民党东城党部,解放军刚一围城,黄四咪就随着党部撤到台湾去了,演文明戏不过是一种职业掩护。黄四咪在金家发展了老二、老三、老四三个三青团员,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现在共产党追查黄四咪的事儿,要过关的不止是他顺福,他实在算不得什么,按老四的话说,他不过是五百年前的黄鼠狼。要紧的是那几只见天儿跟黄四咪鬼混的金钱豹,他们要说清自己恐怕得费点儿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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