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这该是多么凄惨的感情缺憾,多么难与人言的酸楚。遗憾的是后来父亲从没向我问及过谢娘的事情,即便在父女俩单独相处的时候,我几次有意把话题往桥儿胡同引,也都被父亲巧妙地推了回来,看来,父亲不愿谈论这个内容了。所以,谢娘最后的情况,父亲始终是一无所知。
为此,我有些看不起父亲。
50年代中期,父亲去世了。
我到桥儿胡同找过六儿,小院依然,枣树依然,他那个当石匠的爹正在院里打磨,我不知道那时候的北京怎会还有人使用这个东西。石匠已经记不得我了,我也不便跟他说父亲的事。打听六儿的情况,知道他在永定门的服装厂上班,改名叫张顺针。
我在服装厂的传达室里见到了这个叫做张顺针的人,彼时他已是带徒弟的师傅了。张师傅戴了一顶蓝帽子,表情严峻,进来也不坐,挓挲着手在屋当间站着。我说了父亲不在了的事,本来想在他跟前掉几滴眼泪,但看了他的模样,我的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了。张师傅说,您跟我说这样的事儿有什么意思吗?这倒是把我问住了,我停了一下说,当初您到我们家说令堂不在了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什么意思呢?张师傅看了我一眼,从那厌恶的眼神里,我找到了当年六儿的影子。我说,当初我父亲是很爱您的,他对您的感情胜过了我所有的哥哥。张师傅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任凭着沉默延伸。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了,我只好起身告辞,没等我出门,他先拉开门走了。
我回来将六儿的态度悄悄说给老七。老七叹了口气说,怎的把仇竟结到了这份儿上?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更何况还有个父子有亲的情分在其中,既是这样,也只好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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