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应该从举子杨浑之叩开了宰相段文昌的朱门说起。
段文昌算唐代少数几位早年孤寒的宰辅之一。当年流落荆楚,江陵人经常看见他靸着破屐,游荡街头的潦倒身影。有一日骤雨初歇,道路泥泞。街边有一个巨宅,门下一片水洼。半醉的段文昌旁若无人地脱掉了鞋袜,一边在水洼中洗脚,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如果我做了节度使,一定要买了这个宅院。周围传来一片嗤笑。
后来,段文昌辗转来到成都,栖身于西川节度使幕府,卷入了刘闢叛乱。高崇文杀入成都后,段文昌和同僚们狼狈地素服麻屦,衔土请罪。不过,高崇文心知,这些书生不过是被刘闢胁持而已。他不仅厚赠路费,让这些名士回长安,还草拟表章向天子荐贤。不过,表章上独缺了段文昌的名字。高崇文恭敬地对他说:“君必为将相,未敢奉荐。”
年光似水,转眼过去。潦倒半生的段文昌果如高崇文之言,扶摇直上,当到了宰相。他用加倍的豪奢,来洗刷贫穷带来的辛酸回忆。服饰玩好、歌童妓女,段文昌无一不好。出入公堂,没有铺地的锦绣,他是绝不落脚的。在家濯足,他只用金莲花盆。当年洗脚处的巨宅,也早被段文昌一掷千金,买了下来。段府的厨房号称“炼珍堂”,由任职四十年的老婢担纲。人们都尊她为“膳祖”。炼珍堂中,役使的女婢有百名左右,经筛选只有九人获得老婢的认可。精于饮馔的段文昌还自撰《食经》五十卷。《旧唐书》批评他“奢侈过度,物议贬之”。可段文昌却理直气壮地说:
“人生几何,要酬平生不足也”。
今天,杨浑之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步入奢华的相府时,腋下夹着几卷书画。他的父亲杨凭,在唐代宗(李豫)时与弟弟杨凝、杨凌一起中了进士,时人称之为“三杨”,都以文学知名。杨浑之的姊夫则是一代文宗柳宗元。但他本人却没有什么学问。卷轴混在众多举子投献的诗稿中,多半要当看门老媪明晚的脂烛。杨浑之了解段文昌的风雅,也了解他的物欲。要如何打动这颗风雅与贪婪杂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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