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干涩的冬天。
在那年冬天里,呼家堡先是有人掉了耳朵,后又有人丢了性命。
起因是德顺的耳朵。德顺的耳朵是被“窄过道儿”咬掉的。
“窄过道儿”名叫于凤琴,是村西头王麦升家的女人。
这女人没有别的毛病,就一样,人太精明,干啥事都算计,不吃亏。在平原,这叫做“强粮”。“强粮”这个词在字典里是没有的。这个词所表述的仅仅是一种感觉,是一种看在人们眼里的日常行为方式,也可以说是一种生活作风,有着事事占先的意味,这里边还含着叫人看不惯的霸道和蛮横。平原上还有这么个歇后语,叫做“心重的人个矮——坠的了”。这两项加在一起,基本上就把她给框定了,于凤琴就属于这种心思重的“强粮”女人。说起来,她的个儿也不算太矮,小精神人,干活很麻利的。早些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就曾为分地大闹过一场。地分得好好的,到了埋界石的时候,她偏说,牲口犁的沟偏了一麦叶儿,向了临近的槐家。一麦叶儿是多少呢?人家不再犁了,她不依,非要人家重犁一道沟,把那一麦叶儿犁回来。她堵着槐家的门,一骂就是三天,骂得槐家女人说,就让她犁吧,到底又重犁了一回,让她多占了一麦叶儿。
都说她“强粮”,却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后河意识”。于凤琴是从后河嫁过来的。历史上,后河人多地少,地是庄稼人的命,没有“命”的人最要“命”,所以后河人血脉里就馋地。一般的地方人都“惜”地,到了后河,这个字就换了,换成了一个“馋”!可没人知道她是馋地,人们看在眼里的是她“强粮”。这就牵涉到后河人的又一个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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