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骡子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树。
那是一棵皂角树。在平原,人们都把皂角树称作“叫叫树”。
这棵“叫叫树”很有些年头了,一树老刺。入秋后,结满树皂荚,到了冬天,皂荚干透了,会摇出一树黑响儿,所以才称作“叫叫树”。
夏日里,它是一树羽状的黄叶,碎碎散散的,能铺很大的凉荫,那凉荫花搭搭的,站在凉荫下朝上望去,会看到一脉一脉光影和透明的叶纹,那叶儿的背面是青绿色,阳面却是黄的,时光像蚕一样在叶上爬,爬出一些青青黄黄的光影,在一片一片的光影里,有虫影儿在叶片上一蠕一蠕动着,藏得很妙哇!虫儿咬过的地方,会亮出一个小小的斑点,那是枯黄……
范骡子在树下站了很久了。他立在树下,仰头向上,看了一会儿,心里说,日他妈,再当一回叛徒?
叛徒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当叛徒也是需要勇气的,你得先逃过良心的谴责,而后还得找一个足以说服自己的借口,先是自己不骂自己,往下才能顶得住别人的骂。范骡子的借口很好找,范骡子心里说,关键是那一百万,一百万哪!他们太黑,他们就是这样干的,你还怕什么?他们想过你吗?那时候,为了一个副县,你东凑西借的,厚着脸送了一万块钱,他们就那样地整你,你冤不冤?天底下已经没什么好人了,你还做什么好人?是他们先害你的,你不能不出手了!再说了,人家王华欣如今是市长了,人家找了你,就看你的态度了。你要是不动,以后还怎么在官场混呢?还有一说,那是王华欣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要解决你的副县,你想不想解决,你是真的不想吗?
没有退路了。那事一旦说出去,你就没有退路了,要是你当时不说,还有挽回的可能。可那会儿,两人赤条条的,酒涌在头上,你一激动,啥都给人家说了,这会儿,就没有后悔药了。范骡子想,人真不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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