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当年的徽商水运码头西河镇后,差不多有二十年没吃过“棉花条子”了。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第一个春天,我大学毕业,分配在青弋江边那个小镇上教书。那里江清沙白,河道里盛产一种当地人喊做“棉花条子”的小鱼。此鱼体狭长,圆滚滚的,大小如一根稍细的胡萝卜,鳞片上有迷彩麻点,头骨隆起,嘴前突,这样有利于在沙里啄食。早年,用手摇纺车纺棉线时,得先将棉花处理成手指粗细的“棉花条子”,好抓在手里一段段续接。当地人认为,这种被借形喊做“棉花条子”的小鱼,专在沙里寻找那种黄灿灿的金箔吃,有月亮的晚上,金箔会反光,它们成群结队跑到浅水处来觅食嬉乐,将水面拨弄得银鳞万点。所以,它们也就很容易被粘挂在渔人的丝网眼里。
楝树开花、青豆鼓荚的初夏,我通常在早上踏着露水下到河边,寻夜渔的小船专买清一色的“棉花条子”。那是一种低平地贴着水的方头小船,头天傍晚就开始捕鱼,多是一双夫妻,有时是一对父子或兄弟,一人坐船头弄网,一人坐船尾划桨,桨行船行,桨住船止,指东打西,收网起网,配合极是默契。捕到了鱼,或装入篓里,浸入水中悬于船后梢,或养在船前一个隔舱的水中。到了早上就把船停在靠近小镇渡口的沙滩边,有人来买鱼问价时,就拎起竹篓,或拿一捞网去前舱里兜抄,抄得鱼噼里啪啦直跳,水花四溅。“棉花条子”这种鱼总是出水就死,当然享受不到竹篓或水舱的待遇,就搁在竹篮里,任你挑选。那些渔船,都有着陈年暮岁的色调,免不了这里渗那里漏的,总是当家的渔人弓着脊背拿一个硕大的蚌壳往外舀水。你挑挑捡捡弄好了,他才望一眼你,慢腾腾停下手来给你称秤,报账,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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