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叮咚一声,将王小灯吓了一跳。
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
小灯捂着胸口,朝楼下跑去,可是丈夫杨阳已经抢在她前头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队穿着束腰紧身长裙和红披风的女子,手里各拿着一本乐谱——是救世军的圣诞唱诗班。
为首的那个女子将提琴轻轻一抖,一阵音乐水似的淌了出来。
以马内利,恳求降临!
救赎被虏以色列民;
沦落异邦,寂寞伤心,
引颈渴望神子降临。
小灯收住脚步,闭着眼睛捂住耳朵,坐在楼梯拐角的那片黑暗之中。她知道此时窗台上的那棵圣诞树正在一闪一闪地发着金色和银色的光,路上的积雪已经被街灯涂抹得五彩斑斓。她知道此刻风中正刮扬着一团一团的笑语欢声,唱歌的女人腕上有一些铃铛在叮啷作响。她知道这是一年里一个不眠的夜晚,可是这些色彩这些声响似乎与她完全无关,今天她受不了这样的张扬。
欢欣!欢欣!
以色列民,以马内利定要降临!
小灯的脑壳又开始疼了起来。
小灯的头疼由来已久。X光,脑电图,CT扫描,核磁共振,她做过世上科学所能提供的任何一项检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多年来她试过中药西药针灸按摩等等的止疼方法,甚至去印第安部落寻过偏方,可是一直没有效果。她曾经参加过一个有名的医学院举办的疼痛治疗实验,一位研究成果斐然的医学专家让病人一一描述自己的疼痛感觉。有人说针扎。有人说虫咬。有人说锥钉。有人说刀砍。有人说绳勒。
轮到小灯时,小灯想了很久,才说是一把重磅的榔头在砸——是建筑工人或者铁匠使用的那种长柄方脸的大榔头。不是直接砸下来的,而是垫了好几层被褥之后的那种砸法。所以疼也不是尖锐的小面积的刺疼,却是一种扩散了的,沉闷的,带着巨大回声的钝疼。仿佛她的脑壳是一只松软的质地低劣的皮球,每一锤砸下去,很久才能反弹回来。砸下来时是一重疼,反弹回去时是另外一重疼。所以她的疼是双重的。专家听完了她的描述,沉默许久,才问:你是小说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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