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觉醒来以后,天还没有亮,可是掏出表来擦着火柴一看,已经是五点半钟了。在早起的军人生活里,这已不能算是早,各人忙着洗漱吃早饭。到了六点钟,那天色依然不肯亮,这是个夜长的季节,又是阴雨天,大概非到七点钟不能看见走路,程、李二人各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卷,将油布包着,静静地等着天亮。六点半钟,由一个勤务兵挑了两个小行李卷,随着程、李二位走出了北门。天上细雨烟子,更是密密地卷成了云头子,在半空中翻腾。泥泞的路上,很少人迹车辙。四方天色沉沉的,云气盖到平畴上。
落了叶子的枯树林,向半空里伸着枝丫,在寒雨烟里颤动。沿路的浅水田和小河汉,加重了一番潮湿,也就让看的人增加了一重寒意。其实,这和平常的树木、河田并无两样,但在行人眼里便觉得带了一分呜咽出声的凄楚姿态。这理由很是简单,因为风雨里面不但是山炮和重炮的声音,侵犯了这个阴沉的原野,就是那啪啪的机枪声,也一阵高一阵低地传送了来。这些田树木,在霏霏的细雨阵里仿佛寂寞得有些向下沉落,它们一致地发愁,不久就要被敌人的腥膻臭味涂染。
出城走了一二十里路,并不见什么人影,就是经过几处人家,也只有村子面前的小河,浅浅地流着水。村子外高大的柳树,在人家的屋顶上,摇撼着枯条,所有人家的窗子和大小门都已紧紧地闭着。程、李两个人顺着大路,向西北角走着,那一阵阵的寒风,正好扑面地吸着,两个人和一个勤务兵,悄悄地走着,都没有说一句话。又走了一两里路,枪炮声有时就听得更清楚,这就看到一群老百姓,男女老少都有,背着包袱,挑着行李,走得路上的泥浆四溅。虽是他们也都打着雨伞戴着斗笠,可是那些细雨烟子把他们的衣服都打湿了。他们是背着枪炮声,走着的,看到有人迎着枪炮声走去,都不由得站住了脚,向这三个人看上一眼。有人看清楚了他们的佩章,便向同行人道:“这是虎贲呀!”程、李两人听说,不免站住了脚,也看了他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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