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梧被带了进来,他身上青布长衫已被雨水湿诱,头发也抿得紧贴在头上,发辫梢儿微微向下滴水,白晳清瘦的面孔显得很平静,进了门也不行礼,揉着刚才被拧疼了的胳膊打量着屋里几个人,良久才对张兴仁道:“学台大人,您衙门口张了告示,要拿我。我是刚知道的,特地来投案,请大人发落。”说完,瞟了田文镜一眼,面向张兴仁一提袍角从容长跪在地。
“就你一个?”田文镜不知怎的,自觉有些狼狈,随着众人落座,咬着牙问道,“这么小个臭虫,就顶起卧单了?你的同谋呢?”
“晚生没有同谋。”
“那个张熙呢?”
“张熙不是同谋。”秦凤梧不屑地看了看田文镜,“我立心要罢考,作一件震动天下、惊醒后世的大事。从策划筹谋到串连秀才,领头静坐,都是我一人所为。张熙不是本省人,和我气味投缘,帮忙跑跑腿而已。他已经离了开封。”
田文镜见他一兜儿揽了,也很佩服他的胆量,盯着又问道:“他既无罪,为什么畏罪逃跑?”
“你是田制台吧?”秦凤梧冷笑一声,说道,“我现在还没革掉生员功名,是来向张老师投案的。你要审我?”
按清制举人秀才犯案,不经学台衙门革去功名,地方官无权拿审,田文镜被他顶得倒噎气,咬紧了牙盯着张兴仁。张兴仁在他目光的逼视下,无可奈何暗咽了一口气,厉声道:“你有大罪在身,还敢如此狂妄?回制台的话!”
“那好,我就实说。”秦凤梧道,“因为田制台是天字第一号的不讲理刻薄成性的人。张熙受我指使参与罢考,出头露面太多,匹夫无罪畏刑,所以跑了。”看着众人愕然惊讶的神色,秦凤梧接着侃侃而言:“田制台太爱滥杀无辜了。看看他判断的几个案子就知道,只是沾边儿入案,只有重判的,没有轻恕的。晁刘氏一案,杀了多少人?葫芦庙白衣庵和尚尼姑为首的活活烧死,为从的格杀勿论!内黄县令贪赎一案,正犯斩立决,归德府六十余名府县和未入流官人牵人人连人,罢了个干干净净——难道里头一个好人也没有?以刻薄为聪察,以残酷为乐事,这就是田制台——这样的行为心田,就是无罪,谁肯往案子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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